“也该轮到我了。”看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也只好拿自己开铡。
“那只是我最初的想法。”魏柔意外地摇摇头,平缓的声音夹杂着几分苦涩:“原本以为杀了几个魔头,江湖自然平安,隐湖自然获得了声誉,自然就能够保持住在江湖的无上地位,师傅、师叔似乎都是这么说、这么做的,可我真正行走江湖,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她总算没那么傻!我心道,嘴上却道:“师妹,隐湖的地位不是光靠杀几个人树立起来的,江湖需要一个典范,而隐湖正号合适,大家有心推波助澜,才形成了眼前这种局面。隐湖却真以为自己是江湖的仲裁者、卫道士,可又没强大到真的可以用实力来说话的地步,于是千奇百怪的招数出现了。师妹,你行走江湖也该体会出来了吧?”
我停了一下,又道:“至于魔头,什么是魔头?谁是魔头?标准可以由隐湖来制定吗?慕容万代或许算一个吧,可江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不单单是因为臭味相投吧!还有我,一个魔门弟子,在隐湖眼中,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个万恶不做的坏蛋呢?”
魏柔沉默不语,目光转到火盆上,才发觉手里的战袍早烘干了,低头再看,那堆湿衣服只剩我的小衣,她犹豫了一下,便飞快地将它拿起,靠近火盆烘烤着。
这算是对我的回答吗?我静静地望着她,隐湖行事不拘小节,可为了隐湖的利益,它的弟子真的可以不计代价吗?
“说起来,这次潇湘馆,让我突然发现了许多。”魏柔突然转了话题:“变成了陆昕,我竟觉得说不出来的轻松。”
做个艺妓反而轻松,这看似不通情理,我却很快捕捉到这话后面的深刻含义,隐湖对魏柔的期望,竟然让她生出改变身份来逃避压力的念头,这或许连鹿灵犀、辛垂杨也没有想到吧!
“陆昕没有背景,容貌也不出众,唯一可恃的只是她的琴艺,客人的每一句赞扬、每一阵掌声,都与隐湖无关;她用的每一分银子,都是清清白白赚来的,每想到这些,我就浑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易容来到潇湘馆,只觉得自己本来就是那个以琴为生的女孩陆昕。”
“可每当遇到那些无赖的客人、每当那些女孩子受到凌辱,我就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就觉得身为一个隐湖弟子,自己有责任铲除这一切,让世界还以原来的清静…”
“妓院本就是世界上最丑恶的地方,想在这种地方伸张正义,师妹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流行的不是正义,而是交易;不是合理,而是合法。”听自己成了被铲除的对象,我不由谨慎地辩解道。
“交易,不错,是交易,我在潇湘馆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它吧!”
她的目光闪烁起来,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这句极具震撼力的话语,学会…交易?妓院里那些女子拿来做交易的可是自己的青春和肉体,她们把青春拆成一个个夜晚,把每一度春风都量化成了金钱…
我蓦地想起了春风一度丸,两人的话题怎么从她的解药转到了交易上来呢?无忧的童年、醉心武学的快乐、师长的压力、摆脱责任的轻松,还有交易,这一切究竟和春风一度丸有什么联系?我心里隐隐捕捉到了一丝线索,可它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竟让我难以开口相问,正想旁敲侧击一番,却听舱门“光当”一声被推开,现出解雨笑吟吟的脸。
“开饭了!”
“相公,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船舱里,解雨便问起方才我和魏柔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古怪,我气鼓鼓地说,就差那么一点点,魏柔就变成你姐妹了,却被你一头闯进来,结果好事全都泡了汤。
解雨根本不信,一面偷笑,一面假意求饶。
我不再言语,时过境迁,谁也说不准那时会发生些什么,似乎什么都可能,又什么都不可能。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风也暖暖地吹着,春天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温柔。
素卿真的安排辎兵和水手们睡觉去了,没有星星定位,就没有必要留他们受夜调整风帆,我又心存侥幸,期望能够在宗设的前头到达大横山,素卿也觉得风很小,便同意满帆行驶。
小憩之后,我又龙精虎猛,见素卿也恢复了过来,我自然不会放过在汪洋大海里入港航船的奇异风味,何况被魏柔勾起的欲火也需要发泄,船上自然是春色无边,一番应战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最后素卿习惯地含住了我的阳物,我却拍了拍看了一万遍还好奇的解雨:“去,拿个罐子来。”
“魏姐姐真的没配齐解药啊?”
“管她配没配齐,反正你只要送过去就好了。”
解雨捧着装满热滚滚液体的罐子下了床,一开门,一股湿漉漉的海风夹着雨丝一下子灌了进来,就连床上的我都感到凉丝丝的湿意。
“起风了?”我不由望了素卿一眼,侧耳倾听,外面的风声果然有些大了,只是方才三人都沉浸在云雨之中,竟都没有留意到外面的变化。
“没大事儿。”素卿支起身子,向窗外看了半天,才轻抚胸口,笑道:“风向没变,浪就不会变太高,只要不是大浪,这艘船还算安全。”她顿了一下,又道:“风其实也没大多少,只是顺风顺水,这船的速度就比晚饭时还要快了许多。”
向外望去,这船果然疾若奔马,只是船上并没有什么浪,船就不觉得如何颠簸。问素卿能否受了帆,她却说现在船还赶在大风前头,一旦落了帆,速度慢下来,或许被大风追上。
想想比起葬身鱼腹来,船迷了航倒是件小事,反正天一放晴,素卿就能大体知道自己的方位,而船上的粮食又带得很充足,虽然逮着宗设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可保住小命大概还没有什么问题。
心中不那么紧张,可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和解宋两女说了一个晚上的知心话,可直到第二天早晨,风也未住,雨也不停,还是宋素卿一番诳语安抚了众人的恐惧。又过了一个白天,终于守得雨过天晴,当夜空中重新现出满天星斗,船上已是一片欢腾。
只是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手拿牵星板的宋素卿无力地靠在我身上,脸上一片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啊?”
第十六卷
第一章
新月初上,徘徊斗牛,如水光华映得波光嶙嶙,茫茫大海中,大船就像一片小小的树叶任风吹荡,随波逐流。
极目远眺,海面上黑漆漆的隆起如星罗棋布,视线之内,大小岛屿就有十数个,彷佛进了岛国一般。
“莫非到了陈钱山?”我大胆猜测道。
“怕还要远呢!”素卿拿著牵星板仔仔细细测了三回,最後苦笑道:“公子,从星象数据看,这里该是在陈钱山东北百里,只是一天一夜,这船行了千馀里,贱妾在海上几近十载,倒是头一回遇上!”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咱们不过做了一回诗证罢了,何况,正好藉机查探一下附近的海岛,素卿,只要奶记得回家的路程就成了。”我借安慰素卿以宽众人之心。
水手们早攒足了觉,此刻都是精神抖擞,在宋素卿的指挥下,调整风帆,在群岛间穿梭而行。素卿心细如发,吩咐众人禁声,又撤去船上一切烛火,这船直如幽灵一般。
曲曲折折过了四五个岛子,俱是没有半点人迹,众人都有些懈怠,我却突然看到南面极远处似乎有一点火光闪过,旁边魏解二女也几乎同时轻咦一声。
“流星?”
“是灯光!”我沈稳的声音里透著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流星的轨迹可要长多了!这该是岛屿或商船上的灯光!”
鲁卫和宋素卿虽然六识不够敏锐,看不到那点光亮,可闻言也都紧张起来,素卿又用过洋牵星术仔细算了一回,靠近我道:“公子,这条水道不是前往日本的正常航道,就算是船,如果不是像我们一样是被吹来的,十有八九是走私的商船,甚至可能是海盗…”
“难道是宗设?”解雨不由自主地把住了我的胳膊。
“是他最好了!”
魏柔话里却弥漫著一股浓浓的战意,嘴角扯出的弧线异常坚毅。大概是和我相处的时日久了,她已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七情六欲。
可我却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心中即担忧又迷惑,对她来说,光荣战死在剿倭沙场,当然也算是给隐湖增光添彩了,可联想起昨夜在船舱里的对话,她肩头的重担还没达到不堪忍受、要以死来逃避的地步呀?
“师妹,为国除敌、为民除害固然可敬,可枉送自己性命却非智者所为,切不可心存舍生取义之念!”心中有疑,我不敢轻易放过,注视她的目光不复往日轻佻,却是异常严肃:“奶不会让我伤心一辈子吧?”
魏柔眼中闪过一缕迷惘,却旋即清澈如水,微微一笑道:“师兄兵行险路,以四十对数百,若没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如何能胜?!”
“剿灭宗设身系我功名利禄、家人安危,我岂会缺乏勇气!可倘若胜利需要以奶的生命为代价,我宁愿放弃!”在我咄咄目光下,魏柔不敢再与我对视,眼波缓缓落到了解雨身上,而解雨正撅著小嘴埋怨道:“相公最是偏心,这样的话从来没和人家说过。”
大船放慢速度向灯光方向驶去,船上的众人都明白眼下到了要紧关头,俱屏住呼吸,船上一时鸦雀无声,片刻後,鲁卫宋素卿两人相继递过眼色,显然也看到了那点亮光。只是前面拦著好几个小岛,大船东拐西折,那光亮就忽隐忽现,好在素卿行船有法,一直没有失去方向,待转过一道孤崖,眼前豁然现出一座马鞍型岛子,似乎比太湖葫芦叉子的南北两岛还大,在漆黑的夜里竟一眼望不到边;那光亮也现出了真身,竟是段高崖上的一座简易灯塔!
“落帆,停船。”
我一声令下,大船靠著孤崖停了下来,直觉告诉我,这岛子藏於众多岛屿之中,行船极不方便,竟然还有灯塔引路,自是可疑。
“该我老头子出马了。”
鲁卫抻了抻腰,他左臂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活</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