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这是负心人的最好藉口。”白秀冷眼望著李思苏瑾两人远去的背影,面沈似水,见我不豫,才换了一副表情,小声道:“大少,沈熠沈大少到了。”
话音未落,沈熠已经搂著秦楼四小中的崔小芸从有凤来仪楼里出来,见到我,顿时兴奋地笑了起来:“别情,大过年的你跑哪儿去了,满世界找你都找不到,连苏州花会你都错过了?!”
听他这麽说,我立刻明白他是不想把遇袭之事露出去,把烦恼暂且压在心底,笑道:“你找我怕是假公济私吧,听说在花会上你力挺小芸,我还没谢谢你呢!”
“谁让这小妮子这麽可人!”他轻轻拍了拍崔小芸的脸蛋,笑道:“别情,你开个价,兄弟我要替小芸赎身!”
看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柔情蜜意,就算明知道他是在做戏,我也能感觉到他对崔小芸真的动了心。想想秦楼四小都是六娘培养出来的,再联想到庄家姐妹,六娘对内媚之道果然别有精研。
“秦楼是我乾娘的,所以我无权把小芸送给你,伯南你就看著给吧。”我见崔小芸露出期盼的眼神,便索性把戏唱足。
沈熠笑了起来:“小芸奶看,奶们少东家才是个天才呢,我一面掏银子一面还得谢谢他。”看她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便解释道:“小芸,别说为了奶我什麽代价都肯出,就算为了我松江沈家的名头,这赎身银子我也不能少给呀!”转头对我道:“十万两。”
“十万两?!”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顿时惊呼起来。崔小芸先是一脸讶色,之後,两行热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伏在沈熠的胸前低低啜泣起来。
我心中却暗暗称赞起来,这个沈伯南还真是个厉害角色呢!他不仅不著痕迹地还了我的人情,而且藉机向有心人展示了他沈家的财力并没有因为受到袭击而有多少损失,从而让客户对沈家的财力抱有充分的信心。
“十万两太多了,”我假意皱眉道:“秦楼培养小芸花费不足千两,十倍回报,乾娘她就该知足了。”
“别情,我可不想把自己的感情打了折扣。”沈熠正色道:“只是,我今天就要带走小芸。”
“那好。”我吩咐白秀带崔小芸去办理赎身的手续,自己则把沈熠顺理成章地带到了我在有凤来仪楼的书房里。
我一面沏茶一面笑道:“你这浪荡少爷倒转了性了。”
“别情,你该知道六娘的手段。”沈熠叹了口气:“有时候还真羡慕你呢,不仅娇妻美妾个个如花似玉,就连乾娘都这麽有本事,你,真是艳福不浅!”
“我命好。”不想在这方面纠缠下去,见他真的从怀里掏出一搭银票来,便一皱眉,道:“伯南,外面的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你我朋友一场,你若真喜欢崔姑娘,我日後少不得叫她一声嫂子,这钱你让我怎麽收?”
沈熠却诚恳地道:“别情,我不说你也明白,我不光是为了小芸,更为我们沈家。这次红货被劫,虽然唐门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并没有追著要货,甚至还允诺派人协助我们调查那批红货的出货方向,可无论无何我家也要尽快把货补上。你也知道,珠宝这东西,不是从广东那边走私进来的,就是从倭人那里走私进来的,我家与南蛮没有联系,宋素卿也找不到了,我又不可能从宗设那个王八蛋手里购买,只能打霁月斋、积古斋的主意,可不知是谁走露了消息,两家都把原料的价格提了近三成,我爹一犹豫,就有传言说,我沈家此次
损失不是三十万,而是一百三十万,已经元气大伤,弄得许多客户都开始动摇起来,甚至一部分已经要求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他抖了抖手中的银票,接著道:“所以,现在很多人在盯著它呢,只有秦楼把它存进了钱庄,证明这银子确实已经支付给秦楼了,我做的这一切才有意义。不过,我家的现银也不多了,所以别情请你帮个忙,这十万两银子我还要借用一年。”
“这本来就是你的钱,你怎麽用都行,我秦楼只是出张银票而已。”我笑道,心里却犹豫起来,沈家毕竟干的是走私买卖,何况六娘传来的情报说他沈家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我不想和它发生什麽经济上的往来,这十万两银票的用途可就要仔细斟酌了。
“松江的金彩提花缎天下闻名,”我沈吟道:“而寒家妇女又多…”
沈熠心思玲珑,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笑道:“别情,你真是谨慎。不过,就算年前松江一场大火让丝绸价格猛涨,一匹上等松缎值银也只六两银子而已,十万两纹银,那可是一万六千多匹呀,眼下受创後的松江织造局一年产量才不足五万匹…”
“那就供给十年好了。”我笑道,两人遂草拟了一份契约。之後,沈熠才问道:“我去找宋素卿,发现她已经离开了,之後听说你曾经到过昆山,查到什麽线索了吗?”
我摇摇头,却问道:“伯南,那天我没来得及问你,唐门确实给你定金了吗?”
去昆山虽然并不机密,可知道的人却很少,沈熠能够得知,足见沈家在苏松两地的影响力。只是他和宋素卿做了那麽多年的生意,却不知她陆上的巢|穴,想来宋对沈家并不十分信任,我也就没有必要透露宋躲在竹园的消息了。
“不是定金,而是全额的预付款,这是唐门极少采用的方式。”他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望了我一眼,才道:“我猜他们是想在年底前用完这笔银子。”
“银子还怕花不出去?”我不由一怔。
沈园收入中的绝大多数是田租,并没涉及到复杂的商业;师父也没有多少经商的头脑,他那庞大的财产估计很可能我师祖的遗产,而秦楼也是六娘在主持;虽然我经常想到一些奇妙的经营点子,可对於商业运作的细节和内幕,我的知识远远比不上六娘、宝亭,当初选定宝亭主持中馈,这也是原因之一。只是我随口的一问,却让沈熠再度讪讪笑了起来。
“好了,不给你出难题了。”我立刻就明白这定是牵扯到唐门内部的明争暗斗,而我也只需把他的猜想告诉唐三藏就算尽了我唐门女婿的责任。
何况,唐门要的这批珠宝一旦进入市场,恐怕霁月斋、积古斋甚至宝大祥的杭州、苏州两号都会受到冲击,他们都有可能与宗设暗通消息,沈熠不是江湖人,知道太多反而对他不利。
沈熠借坡下驴,笑道:“听说你就要迎娶殷家的二小姐了,怎麽没有去杭州呢?”
“去了杭州,少不得应酬,而我对那些繁文缛节却早就厌烦透了。”
沈熠微微一皱眉:“可殷家怕不是这麽想的吧,我家都收到了请柬呢,原本以为是你请客,看落款却是殷老爷子的名字。”
我顿时明白了殷乘黄的用意,宝大祥经历劫难後名声大损,若要重振声威,则急需强力人物的支持,而我此时正扮演著这样一个角色。
“怪不得他那麽痛快地答应了我和宝亭的婚事,原来心中自有小九九。”我心中暗暗生出一丝不悦,又弄不清楚宝亭是不是也赞同了她父亲的做法,心中更是烦乱。
“你不知道吗?”沈熠似乎猜到了什麽,笑道:“你可别想太多了,换我是殷老爷子,恐怕还不止这点花样呢!再说,能认识江东的这些商界名人,对你也有莫大的好处,看殷老爷子的架势,或许是想把宝大祥当作女儿的嫁妆送给你吧!只是…”
他歪著脑袋上下打量了我好半天:“啧啧”称奇道:“别情,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早听说殷家二小姐才干非凡,还没等我认识,她就已经成了弟妹啦!”
沈熠的话果然让我心里舒坦了许多,只是想起苏州这里六娘已经准备好了一场人数不多但相当隆重的婚礼,我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第二章
“半城人都知道你要娶殷家妹子呢!”杭州卫的马车里,武舞偎著我艳羡道。
从大井巷口就看得清清楚楚,殷宅果然是张灯结彩,喜字高悬。进进出出的佣人仆妇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脸上一扫前些日子的晦气,都是喜气洋洋的。
我带著高七秘密抵杭後,并没有急於去殷家,而是先拜会了武承恩,此番对付宗设,要仰仗他良多,而我一旦进入了殷家,恐怕连行动的自由都没有了。没想到沈希仪的动作竟然比我还快,已经和武承恩商定好了人员抽调和後勤支援的计划,就在我前脚才离开了武宅。倒是武舞最高兴,缠了我一天,才放我去殷家。
“奶爷可不喜欢这麽张扬。”我皱眉道,吩咐车出了南城门,直奔沈希仪家而去。
不出我所料,沈希仪正在杭州家中。武承恩因他升任南京五军断事官,便有意没把此处宅子收回,眼下怀孕七个月的沈夫人和孀居的沈希珏还住在这里,并没有跟随他前往应天。见到我,一家人都高兴起来。
“算算日子你也该来杭州了。”沈希仪一面让妹子布置酒菜,一面把近来剿倭的准备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我正是洛u麂⑥荞满c”
听我这麽说,正俯身给我斟酒的希珏不由偷偷投来一缕幽怨的目光,似乎是在埋怨我竟不是特意来探望她的。趁著沈希仪拨弄火盆里炭火的当口,我轻轻捻了一下她肥白的小手,一只玉同心结已经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急忙攥紧了拳头,双颊顿时染上了一抹绯红。眼角馀光捎了哥哥一眼,发现他并没有注意自己,便藉著端起酒壶的动作,指若兰花正点中了我的眉心。
我假意嗅著脸前残留的脂香,希珏的眸子便愈发水汪汪的,只是此刻沈希仪已经转回到榻上,我只好放过希珏,接著道:“听武承恩说,你调动了浙江都司一个副千户、三个百户和四百精兵?”
“若不是我抬出你来,武大人还没那麽好说话呢!”沈希仪笑道,我插了句“你倒学得快”,听他接著道:“浙江都司固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武大人治军确有一套,十三都司中,浙江兵丁之锐只略逊於北平。”自从他知道了武承恩和我的关系後,便把对军中腐败的调查重点从他身上转移开来,此刻谈起武承恩来,就少了</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