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在重阳镇转来转去,眼见天色将晚,却不愿回去。他走到镇上的客栈边上,准备上去买几坛酒喝。忽然听得那边一阵喧哗,似乎是几个人在冲突,周围聚集了不少的看客。这个时候正是黄昏,镇上的寻常百姓舍不得点灯,一个一个或是准备睡觉,或是搬了板凳在外面纳凉。眼见有热闹可看,自然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过凑上去一看,之间冲突双方一方是两个道人,看服饰是重阳宫三代弟子,而且功力精深。一个是彪形大汉,另外一个却是个病恹恹的中年人。另外一边是两个蒙古汉子,腰间佩带着弯刀,身材壮实,目光凌厉。一个蒙古人用结巴的宋语说道:“我大哥说的本来就是实话。你们想怎么样?打架么!”
杨过向一边一个看起来就佷八卦的小二问道:“这位兄弟,这里面是怎么回事?”那小二眉飞色舞的:“客官可是问对人了。这两位重阳宫的道爷跟这两个蒙古鞑子的纠葛,我可是最明白的人。原本我正在伺候那两位道爷喝酒吃饭,那两个鞑子中的大哥忽然用我们中原话说‘我本来以为全真派的道人都是些仙,现在看来,却比小娘们都不如。你看他们喝酒,用那么小的酒杯子,一下抿上一口——还是我们蒙古人爽快。’这鞑子胆敢在重阳宫脚下讥笑重阳宫的道爷,这两位道爷自然不干,双方争吵了起来,闹到了外面。我们正猜测这两位道爷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两个不知死活的鞑子呢。”重阳宫四周的宋人远不似其他黄河以北的沦陷之地的宋人们那般对蒙古人惧怕无比。他们看双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便大声给那两个道人喝彩加油,让他们给鞑子一点厉害。
杨过看那两个蒙古人虽然气力不错,却没有练过什么功夫,如果动手,绝对不是那两个道人的对手。两个道人倒也不屑于欺负对方。那彪悍的道人叫道:“你如果不服,我就和你们比一比酒量。”他旁边的道人忧虑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重阳宫的规矩,虽然不禁酒,却严禁门人酗酒。所以一般的道人酒量都是很小,怎么会是嗜酒如命的蒙古人的对手?可惜他的同伴这个时候豪气上涌,哪里肯听他的劝告?双方摆上了两坛二十斤的烈酒,那彪悍的道人和对方一个高大点的蒙古人相对着一人一碗的狂饮。
周围人大声喝彩,似乎这一番比试如何如何关系重大一般。杨过却不以为意。他看那两个蒙古人也是淳朴的个性。说出那番话也出于本心,并没有讽刺挑衅的意思。只是这个时候两族之间矛盾太深,结果被旁人一撺掇,双方一时的口角倒似乎变成了关系两族声誉的大事情了一般。
那精壮的道人原本不善于饮酒,这一番拼着老命猛灌,三四碗下去,就已经脸红脖子粗了。反观那蒙古人面色不变,倒酒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再两碗下去,那道人哐的一声摔倒在了场上。周围人群的喝彩声陡然止住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羞愧的向那蒙古人道:“我输了。我的酒量的确没有你大。不过这确不能说我宋人不能饮酒,只是我尹志平一人丢脸罢了。”那蒙古人一看他就是那种从来没有喝过一碗朝上的类型,对他能强自坚持着喝了接近五碗酒才跌倒,倒也很是佩服,没有再加嘲讽。反而是围观的众人对尹志平极为不屑,有骂他酒量浅的,有骂他丢了宋人脸面的,还有人置疑他是不是全真教的弟子。
那尹志平满面羞惭的正准备离开,忽然一个少年窜到了他面前,用极为怪异的目光盯着他,让他错愕不已。那少年的眼一会儿凌厉有如出鞘的长剑,一会儿又迷惘涣散,让他感觉毛骨悚然,竟然忍不住出了一头的汗水,道:“这位少侠,有何见教?”那少年人人自然是杨过。他呆呆的道:“你是尹志平?我以为你是个小白脸。”尹志平在重阳宫三代弟子中极有威望,武功道法都为同辈佼佼,闻言不由苦笑不得:“小白脸?这么多年贫道还是第一次听人这般称呼于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下巴——虽然没有胡子,但是色泽古铜,很是粗犷。跟小白脸并不沾边。
杨过还是没有转变过来思路。继续道:“听说你对一个姑娘很是动心,不知真假?”尹志平先是错愕,渐渐的怒火上涌:“不知道少侠此言何意?重阳宫虽然不禁止弟子婚嫁,不过尹某致力于道法武功,一心光大全真派门楣,怎么可能会以世俗儿女之情为念?却不知是何人在背后诽谤于我!”他大怒之下,眉毛倒竖,却仍然彬彬有礼,没有对杨过动手脚。
杨过听他语出至诚,一张脸变换不定,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此一时非彼一时,此一人非彼一人。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前世今生,却未必会有一般的心境魔障。我何必过于执着?”
尹志平虽然不明白杨过所言何意,却赞叹道:“少侠所言,颇合道意。”杨过转身向那两个蒙古人道:“我和你们喝酒,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