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活动攻城塔离城墙三十步左右时,他下令在房屋之间、街道上空架起木板来,从各蓄水池一直架到壁垒。人们排列成行一个传一个地不断将盛满水的铜盔和双耳尖底瓮传到城墙上倒掉。迦太基人看到浪费了这么多水都愤愤不平。攻城锤撞击着城墙;忽然一股喷泉从松动的石块缝隙间迸射出来。于是那座有九层髙、容纳并使用三千多名战士的青铜的庞然大物开始徐徐地像船只一样摇晃起来。原来从城墙上渗透下来的水泡冲垮了道路,它的轮子陷进了泥淖;在二层楼上,史本廸于斯露出头来,鼓足腮帮吹着一只象牙小号。那座庞大的机器仿佛痉挛地跳动了一下,前进了约有十歩;可是地面变得越来越软,泥桨没过了车轴。攻城塔停了下来,很厉害地倾斜在一边。投石器一直滑到了平台的边缘,被大杆上装载的石弹拖着跌了下去,压碎了下面几层塔。站在门口的士兵全都跌人虚空,或是抓住长梁的末端。他们的重量加剧了倾斜的程度,它的全身关节都在劈啪作响,四分五裂。
其他蛮族人沖过來救接他们,挤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困。迦太基人缒下城来,从后面攻击他们,尽情杀戮一番。可是装备着镰枪的战车奔过来了,在这一大群人的周围疾驰。迦太基人回到了城上。夜幕降临,蛮族人渐渐退走了。
平原上只见黑黝拗的一片攒动的人群,从暗蓝色的海湾直到银白色的泻湖;突尼斯湖被鲜血染红了,在远处镓红色大水塘似地伸展开来:
土城上堆满尸首,看起来象用人体筑成的。尸首当中耸起覆盖着铠甲的活动攻城塔,不时有一些巨大的碎块从塔上落下来,就像一座倾颓的金宇塔滚落下来的石块一样。城墙上可以看出大条长痕。东一座西一座倒榻的木箭楼在燃烧;城里的房屋模糊不清,就像废弃的圆形剧场的阶梯一样。
浓烟升腾起来,翻滚的火星消失在黑暗的天穹里。
这时,口喝难忍的迦太基人都^蓄水池冲去。他们摟毁大门,池底只剩下一摊泥浆。
缺水怎么办?况且蛮族人为数众多,他们缓过劲儿就会重新攻城。
老百!6整夜都三五成群地在街头商量,有些人说应该撤走妇女、病人和老人;还有些人则主张放弃本城到远处的殖民地去安身。可是船只不够,直到日出大家也没有作出任何决定。
这一天双方没有战斗,大家都太痠劳了。睡着的人就像死尸一样。
迦太基人思索这些灾难的原因的时候,想起他们没有把当年应该献给推罗人的梅尔克特的贡品送到腓尼基,于是大为惶恐。祇们对迦太基共和国既然如此动怒,定会继续施加报复他们把天看作一些残暴的主人,可以用央求来平息其怒气,用礼品来加以收买。所有的祇都不如吞噬一切的摩洛强大。人类的生命,甚至闵体,都属于他;^^因此,为了拯救自己的生侖,迦太基人的习惯是把一部分生命献给他,以平息他的怒火。他们常用绒灯芯烫孩子的前额或后颈,这样向祇还愿的方式能嫌很多钱。因此祭司们总忘不了推荐这种最简单方便又温和的办法。
然而这一次事关共和国本身,而有所得就必须有所失,—切交易都是根据弱者的需要和强者的意愿而定的。对天来说,痛苦从来不搛太大,他就是越可怖越髙兴,现在大家是完全由他控制了,所以应当完全满足他才是。历来事实证明这种办法可以消灾免难。此外,他们认为燔祭能够净化^太基。人们的残忍心理早已受到诱惑了。况且燔祭的孩子只能在名门大族里挑选。
元老们开会商议此事,会议开了许久。阿农也出席了,他已经无法坐着,只好躺在门口,几乎被大挂毯的流苏遮蔽住。而当摩洛的大祭司问他们是否愿意交出自已的孩子,他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就像岩洞深处的精灵发出的吼声。他说他很遗憾,没有新骨血可奉献;说着他注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大庁另一端的哈米尔卡尔。执政官被他的目光盯得心烦意乱,不由垂下眼皮。元老们一个接着一个都点头表示同意;这样,按照礼节,他只好回答大祭司:”是的^应该这样办!”于是,元老院就以一句惯用的婉转的辞令颁布了献祭的政令,一一因为有些事情说比做难。
这个决定立即传遍了该城。迦太基响起一片哭号声。到处都听见妇女的叫喊、丈夫的劝慰或告诫、训斥。
可是三个小时以后,一个特的消息传开了:执政官在海边的悬崖下面发现了水源。大家奔向那里,只见沙地上挖的几个洞里果然有水,有些人已经趴在那里喝开了。
哈米尔卡尔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天的驱使,还是对于他父亲告诉过他的事;总之,开完元老会议他就下到海滩,和家奴们一起在沙砾间找寻水狼。
他施舍衣服、鞋子和酒。他把家里剩下的麦子全部施舍掉了。他甚至让百姓走进他的宫殿,他打开厨房、仓库和所有房间”^除了萨朗波的。他宣布六千髙卢雇佣兵即将到来,马其顿王也派来了增援。
但是水源从第二天开始就越来越少,第三天晚上就完全枯竭了。于是元老院的命令又成为人们议论的主题,摩络的祭司们也开始进行他们的工作了。
身穿黑袍的人来到各人家中。许多人事先就躲开了,或是借口办理某件事务,或是借口去买食物,摩洛的仆人就出其不意地抢走孩子。还有些人则是傻乎乎地自己把孩子交出来的。这些孩子被带到月庙,月庙的女祭司们负责喂养他们,哄骟他们,直到那庄严的一天到来。
他们突然来到哈米尔卡尔家里,在花园里找到了他。
”巴尔卡!我们是为了你所知道的那事而来的……你儿子呢?”他们又说,上个月有天晚上有人在见到过他儿子,由一个老头领着。
开始他好像吃『一记闷棍。但他很快就惫识到任何否认都没有用,于是哈米尔卡尔鞠了一躬,将他们领到商行里。奴隶们见到他的手势奔了过来,监视四周。
他慌忙走进萨朗波的卧室,一手抓住汉尼拔,另一只手扯下一件扔在那里的衣袍的绦子,用丝绦捆住孩子的手脚,丝绦的末端塞住他的嘴,使他不作声,把他藏在牛皮床底下,然后把一张大床槿一直盖到地上。
然后他来回镀着,举起咯膊,转来转去,直咬嘴唇。然后他两眼发直地站住了,气喘吁吁,好像快死了一样。
他拍了三下巴掌,日德南应声而到。
”听着!”他说,”你到奴隶中去找个**岁的男孩,要黑头发、突额头的!把他带来!要快!”
不一会日德南回来了,把一个小男孩带来让他过目。
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又瘦又浮肿;他的皮肤好像是灰黑色的,同挂在他身上的.臭烘烘的破衣服一样;他的头缩在肩膀中间,用手背揉着长满眼屎的眼睛。
人家怎么会把他当做汉尼拔呢!可是没有时间另找一个了!哈米尔卡尔瞪着曰德南,恨不得把他掐死。
”滚!”他吼道;那奴隶总管赶快逃走。
这么说他早巳担心的祸事终于到来了,他拼命设法寻找—个方法、一种手段,来逃避。
阿卜达洛南突然在门外对他菓报,摩洛的仆人们要见执政官,他们等得不耐烦了。
哈米尔卡尔像被火红的烙铁烙了一下,差点没叫起来;他又像个疯子似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后来他類然跌坐在栏杆边上,手肘支着膝盖,紧握的双拳顶住脑门。
斑岩承水盘里还盛着些潸水是供萨朗波净体时使用的。执政官克充满反感和傲慢,把孩子浸到水里,像个奴隶肽子似地用刷子和红土给他搓洗起来。然后他从墙边梆条箱中拿了两块猩红色的正方形布料,一块褡孩子胸前,一块搭在背后,在颈窝用两根钻石别针扣住-他在他头上洒了些香水;在他脖上挂了一串琥珀项链,给他穿上珍珠后跟的拖鞋,^是他女儿的拖鞋〖他羞恼地顿着脚。萨朗波忙着帮助他,脸色和他一样惨白。那孩子笑喀喀的,被这些华面的服饰迷住了,甚至连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拍掌欢跳。哈米尔卡尔一把拉走了他。
他使劲地抓住那孩子的臂膀,仿佛是怕会失去他;孩子被弄痛了,一面跟着他跑,一面抽抽搭搭地哭着。
到了关奴隶的地牢附近,从一棵棕搁树下传来一个悲切哀吿的声者,嗫囉地说:”主人!主人啊!”
哈米尔卡尔回过头来,看见身边站着一个形容猥琐的人,是那些在他府里偶然生活的可怜虫中的一个。
”干什么?”执政官问。
那奴隶战战兢兢,吞吞吐吐地说。
”我是他父亲!”
哈米尔卡尔继续走着。那奴隶跟看他,弯着腰,曲着腿,脑袋向前冲,他的脸由于极度的忧虑而痉挛,竭力克制的呜咽使他窒息,他真想质问他,向他喊道:”开恩啊!”
他终于壮起胆子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哈米尔卡尔的胳膊肘。
”难道你要把他?……,-他没有力量说下去。哈米尔卡尔停下脚步,很惊异他会如此痛苦。
他从未想到过他们之间会有同样的感惰,因为把他们相互隔幵的鸿沟是那么深邃宽广:这在他眼里简直是一种侮辱,是对他的特权的一种侵犯。他以一种比刽子手的斧子更冰冷沉重的目光作为回答,奴隶昏过去了。哈米尔卡尔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那三个身穿黑袍的人在大厅里等着他,站在石圆盘前。他马上撕碎衣袍在石板地上打滚,发出尖叫声:
”我可怜的小汉尼拔啊!我的儿子哟!我的安慰!我的希望!我的生命啊!你们把我也杀了吧!把我带走!不幸啊!不幸啊!”他用指甲抓自&的脸,扯着自己的头发,像葬礼上的哭丧妇一样干嚎着。”把他带走吧!我太痛苦了!你们走吧!把我和他一起杀了吧!”莫洛的仆人们看到伟大的哈米尔卡尔心肠这么软弱都很惊异,简直有点感动了。
这时大家听见一阵赤脚跑路的声响,以及好”奔走的野兽的喘息声。在第三条长廊门口的象牙柱之间,出现了一个面色惨白,形状可怖的人。他张开双臂喊道:
”我的孩子啊!”
哈米尔卡尔一下扑到那奴隶身上,用手掩住他的嘴,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喊道:
”这是把他领大的老头!他叫他-我的孩子-!他要急疯了!行了!行了!”于是他推着三位祭司和他们的牺牲品的肩头把他们送了出去,他自己也跟了出去,一脚把门关止”
哈米尔卡尔侧耳听了几分钟,一直害怕他们又走回来。
后来他又想干棹那奴隶以免得他说出去;然而危险还没有完全过去,奴隶的死亡如果触犯了拌炅,很可能会报应在他儿子身上。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叫塔鄉克把厨房里最好的东西给他送去:一块羊肉、若干蚕豆和罐头石榴。那奴隶好久没吃东西了,他扑了上去,眼泪滴到盘子里。
哈米尔卡尔终于回到萨朗波身边,解幵了汉尼拔身上的丝绦。孩子大发脾气,把他的手咬出了血。他爱抚着孩子,把他推幵。
萨朗波为了让他安静下来,就用拉美亚来吓唬他,拉美亚是克兰尼的吃人女妖。
”拉美亚在哪儿?”他问。
萨朗波又哄他说强盗要来把他关到牢里。他答道:”他们敢来我就杀死他们!”
哈米尔卡尔只好把可怕的事实真相告诉他,可是他却对他父亲发,起火来,说父亲既然是迦太基的主人,那就完全毀灭全体人-民。
最后,他劲儿也使光了,脾气也发够了,就睡看『,但睡得很不踏实。他说着梦话,背倚着一只猩红靠枕,头略微后仰,小胳膊摊开,伸得笔直,像在发号施令。
天全黑以后,哈米尔卡尔轻轻抱起他来,不用火炬走下了饰有船艏的楼梯。走过商行吋他拿了一箱葡萄和一壶清水:孩子到了宝石窟中、阿莱特像面前醒了过来,他躺在父亲怀里,在周围璀璨的宝石光芒辉耀下,像阿莱特像一样微笑起来。
哈米尔卡尔这下子不用担心别人夺去他的儿子了。这个地方^人能够进来,有一条只有他知道的地道同海岸相通。他环视四周,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他把孩子放在一面金盾旁边的矮凳上。
现在谁也看不见他了,他不必观察四周了,于是他松了一口气。他像一个找到自己失去的初生儿母亲一样扑到儿子身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又哭又笑,用最甜蜜的称^埒唤着他,连连吻他。小汉尼拔被这种可怕的亲热吓着了,反倒安静起来。
哈米尔卡尔轻手轻脚地摸索着四周的垴壁往回走去。到了那间大厅,月光从圆屋顶的一个缝隙里射进来,那奴隶吃饱了肚子伸长身体躺在大厅中央的大理石地板上睡着了。他注现着那奴隶,一种怜悯之情感动了他。他用靴尖把一块地毯拨到他脑袋下面。而后他抬起眼瞎端详月,那一弯细细的新月在天上发着光亮。他感到自己比众强大,心中充满对他们的蔑视。
献祭的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开始。
莫络庙的一面墙壁已经拆賒,以便从里面移出祌像,面又不必碰到祭坛上的圣灰。太阳一出来,寺庙里的奴隶便将像朝着日广场推去。
像背朝前脸朝后地在滚筒上滑动,它的肩膀高于围墙。迦太基人远远地一见到它就赶忙躲避开来,因为只有在莫洛接受燔祭的时候,才能9|仰它而不受惩罚。
—股香科的气味吹散到街道上。原来所有的庙都同时打开了,各庙的圣幕安置于车子或由祭司们抬着的轿子上从庙里鱼贯面出,圣幕四角上有一簇读的羽饰在晃动,尖尖的圣幕顶上缀有水晶球、金球、银球或锎球,闪闪发光。
圣幕里供奉着迦南人的天,它们是从至高无上的祇身上分化出来的,如今又回到主体面前,在它的力面前卑躬屈膝,在它的光辉面前自认不如。
梅尔克特的圣幕是绛红色细布的,里面点着一盖石油长明灯;日的圣幕是青紫色的,里面竖着一尊牙雕yng具,周围银有一圈宝石;在埃斯克姆大的天宇一般蔴蓝的帷幕间,睡着一条盘成一团的蟒蛇;面那些凶恶煞在祭司们怀抱里就像一些裹在搔褓之中的巨大嬰儿,脚跟都快碰到地面了。
随之面来的是一些下级祇:萨明,诸天之;波尔,圣山之;泽布,**之袢;还有一些邻国的或血缘相近的种族的祇,如利比亚的伊亚已尔,迦勒底的阿德拉姆莱什,叙利亚人的基然,还有面容姣美如处女却用鱼鲔爬行的黛塞托,以及放在^柩台中央、火炬和发髮之间的塔穆兹的尸体。为使苍穹渚王成为太阳的臣仆,阻止他们特殊的威力妨碍太阳的势力,人们挥舞着安在长杆顶瑞的各种颜色的金属星辰,从黑色的纳博即水星之,到丑陋的拉哈布即鳄鱼星座之,无不齐备。从月亮上坠落的陨石阿巴蒂,在以银丝制成的投石器上旋转;做成妇女生氇器形状的小面包放在篮子里由谷物女的祭司们抬着;还有些人带来了自己的吉祥物或护身符;被人遗忘的偶像又出现了;甚至连船舶上的秘象征物也给拿来了,好像迦太基想集中在死亡与悲哀的思想里。
在每顶圣幕前面都有一个人,头上稳稳顶着一只大缸,缸里香烟氩氳。到处飘浮着云烟,在这一闭团烟雾里依稀能够辨认出帷幕、水晶坠子和圣幕上的剌绣。圣幕很沉重,只能缓缓行进。车轴有时卡在路边,信徒们趁机用衣服去接触天,然后当做圣物保存起来。
莫袼的锕像继续朝着8广场行进。富豪们手持顶端有着绿玉球怖的节杖,从梅加拉郊镇出发了;元老们头戴冠冕,聚集在基尼西多;那些財玟主管、各省总耆、商人、土兵、水手和一大帮受雇操办丧事的人,全都带着自已官职的标志或职业用具,朝圣幕走去;那些圣幕由各庙的祭司们族拥着7了卫城3
他们都戴上了最华贵的饰物以表示对莫络的敬意。钻石在黑色的衣袍上闪闪发光,可是戒指却总是从变瘦的手指上滑下来,^”一再也没有比这个默默无言的人群更凄凉,他们的耳坠拍打着苍白的脸庞,他们的金冠紧箍着由于极度绝望而皱紧额头。
萸络终于到了广场正中,他的祭司们用栅栏围起一道围墙隔开人群,他们自已则在它的脚下,环侍四周。
庙的僧众穿着红棕色呢袍,在庙宇列柱下列队站立;埃斯克姆庙的僧众穿着亚麻外套,戴着有杜鹃鸟头的项链和尖顶法冠,站立在卫城的梯级上;梅尔克特庙的僧众身穿紫色上衣站立在西首;阿巴蒂庙的僧众身上缠绕着弗里吉亚布匹站立在东首;排列在南而的是遍体文身的巫师,和披着缝补过的外套的专事嚎叫的人,④抻恶煞的住持,以及口衔死人骨头以占卜未来的伊多南人。谷物女庙的僧众身穿蓝袍谨慎地在萨特布街停住脚步,用梅加拉话低声吟^着祭祀谷物女的经文。
不时有一排#浑身赤裸的男子张着双臂相互搭着腐膀来到广场。他们从胸膛深处发出一种嘶哑的、极其低沉的喊声;他们的眼珠紧盯着那巨大的像,在尘埃中闪闪发亮,身子有节奏地一齐摆动着,像是同一个人在行动。他们实在
太狂热了,庙的奴隶只得用棍棒来维持秩序,让他们趴在地上,睑贴着青钢槻栏。
这时从广场里走过一个身穿白袍的人来。他缓缓地穿过人丛,大家认出他是一个月的祭司^”沙哈巴兰大祭司。于是嘘声四起,因为这天在所有的人心目中至髙无上的是男性专权的原则,月亮女祌被人忽视到了无人察觉月祌祭司缺席的地步。等到大家看见他打开专供奉献牺牲的人进出的栅栏门,就更是目瞪口呆了。莫洛的祭司们认为他是来侮辱他们的天,便使劲珲舞手臂,想把他赶出去。他们吃的是燔祭的祭肉,穿的是国王一样的绛红衣袍,头戴三层金冠,大声嘘赶着这个苦行而消瘦苍白的阉人,他们的怒笑使他们像阳光一样在昀脯上展开的黑胡子不停地麵动。
沙哈巴兰没有怍声,继续向前走去;他一步一步地穿过整个围墙,来到巨大的像下面,然后张开双臂去摸像的两侧,这是种表示庄严的礼拜礼节。很久以来月一直折磨着他,他因绝望或因没有一个能完全满足他的思考求索的祇面终于决定皈依莫洛。
大家被这种背教行为震惊了,纷紛议论不休,都觉得把人们的灵魂与一位宽厚仁慈的祇联系起来的最后一根纽带已经断了。
可是沙哙巴兰由于受过宫刑不能参5纾仪式。那些披着红袍的祭司把他逐出围墙之外。他走出来,又继续围着各庙的僧众转了一圈,于是这个从此没有了自己崇拜的衹的祭司便消失于人丛之中。人们见他走来都纷纷闪开。
这时,用芦荟、雪松、月桂点燃起来的火堆在悚两腿之间熊熊燃起。像长翅膀的尖端插在火焰之中,抹在身上的香脂像汗水一样从青铜的四肢流倘下来。脚踏着圆石板,裹在黑纱里的童男童女围成一圈,毫不动弹,抻像长得出的胳膊直垂到他们头上,仿怫要用双手抓住这顶王冠带上天去。
富彔、元老、妇女,整个人群都挤在僧众后面和房顶的平台上。漆成各种颜色的星星不再旋转了,圣幕都安放在地上,香炉的香烟笔直地升上天宇,宛如一些巨大的树木在蓝天上展开青色树枝。
有些人昏倒了,还有些人由于出而变得痴呆僵硬。大家胸中充擗无限的焦虑。最后的嗜杂声也一一^止,一一迦太基人屏住呼吸,完全沉浸在对恐怖场面的渴望中。
最后,莫洛的大祭司用左手摸摸孩子的头部,从他们额头拔下一咎头发-扔进火焰。于是披着绛红色斗篷的祭司们便引吭高唱起圣敉来:
”向你致敬,太阳!阴阳两界的君王,自己产生的创造者,父与母,父与子,与女,女与!”他们的歌声淹没在一齐响起的霎响中,这些乐器是为了掩盖住当做牺牲品的童男童女的哭叫声而演奏的。舍米尼特八弦琴、埃诺尔十弦琴、内巴十二弦琴,一起吱吱呀呀、铮铮蓬蓬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巨大的羊皮袋上竖满乐管,发出尖锐的啪嗒声;抡臂敲打的铃鼓响起了低沉急促的鼓点;尽管号角吹得震天响,却盖不住像蝗虫翅谤一样不停拍打着的铙钹的喧声。
庙的奴隶们用一根长钩拉开了像身上的七层格子,在最髙的一层装人面粉,在第二层放上两只斑鸠,在第三层放上一只猴子,在第四层放上一头公羊,在第五层放上?头母羊,第六层因为没有雄牛,只好把一张从庙拿来的鞣过的牛皮放进去。第七层空看,张着大口。
在一切幵始之前,还应试一试啄的两只胳膊。在它的手指上系有一些细链,向上经肩膀在背后垂下,几个人站在像背后牵动这些细链,将它两只张开的手掌拉到与肘臂相齐的高度,两只手合泷来,在腹部一蹦一蹦地轻轻跳动了几下。乐队停了下来,火焰呼呼直响。
莫洛的大祭司们在大圆石板上来回镀着,审视着人群。
现在需要有人作出个人的牺牲,一种完全自愿的奉献,他将是能够带动别人的榜样。可是至今还^有人出头露面,从栅拦通往祌像的七条小径上空无一人。于是为了鼓动百姓,祭司们从腰间拔出锥子划破脸皮-他们把躺在外面地上的忠实信徒放进来,扔给他们一大包可怕的铁器,每个人自己选择自已愿受的刑?^有人将一些铁扦穿过双乳,有人割开自己的脸賴,有人头戴荆冠,然后他们手挽手地围着那些童男童女组成-个更大的圆圈,有时扩大,有时缩小。他们时而冲向围榭,时面往后退去,反复不已,以这种令人头暈目眩的动作和流血与喊声把周围的人群吸引进来。
渐渐地有人进来了,他们走到那些小径的尽头,将珍珠1金瓶、酒杯、烛台、自己的所有财富,全都扔进火里;祭品越来越贵重,品种繁多。最后,有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的脸因恐怖而变得极度苍白丑陋,他把一个孩子推了下去;接着,只见像手里捧着一小团黑色的东西,放进黑乎乎的大口里。祭司们俯身于大圆石板边上,——首庆柷死亡的欢乐和永恒的复活的赞敬轰然响起。
孩于们慢慢登上去,由于腾起的烟雾形成了许多高大的纖,远远看去他们就像是隐没在云端里。他们全都纹丝不动,手腕和脚踝都被捆住,包着他们的黑纱使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也没人能认出他们来。
哈米尔卡尔和莫铬的祭司们一样披着一件红抱,站在像近旁,在它右脚脚趾前面。第十四个孩子被带过来时,大家都发觉哈米尔卡尔较为恐惧。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抱着胳膊俯视地面。在像的另一边,大祭司和他一样纹丝不动。他垂下戴着^述式法冠的脑袋,凝视着胸前镶满命运石的金髀,火光照在金陴上,映出彩虹似的亮光。他脸色发白,志昏乱。哈米尔卡尔俯着额头;他们两人离火堆极近,外套不时地扬起来,掸着火焰。
像的青铜胳膊越动越快,不再停欧。每次放上一个孩子,莫洛的祭司们都将手搁在孩子身上,以便把迦太基人的罪恶加到他头上,一面大声叫唤:”这不是人,是牛!”周围的人应声说:”是牛!是牛!”忠实的信徒们叫道:”主啊!吃吧!”普铬塞耳皮娜女的僧众出于害怕,&根据迦太基的需要,响喃地念着咒语:”下雨吧!繁殖吧!”
作为祭品的童男童女刚到洞口就像一滴水掉到烧红的铁板上一样消失了,一股白烟在一片火红的颜色中升起。
莫洛的胃口越来越大,他还想要。为了多给他一些,人们将孩子堆在像手上,用一根粗铁链捆住。有些虔诚的信徒还想数一数孩子的数目,看看是否与阳历年的日子相符,可是有人又放上去几个孩子,在像可怕的双臂飞快动作中,根本无法分辨清楚有多少孩子。就这样持续了冉久,一直到晚上。格子内壁的红光变得幽喑了。于是大家看见燃烧着的人肉。有;I个人甚至相信认出了头发、四肢和整个整个的躯体。
日落了,像头顶堆积着烟云。火堆现在已经没有火焰了,只剩下一堆金宇塔般的木炭,一直髙到祌像的膝盖^像浑身通红,好像一个满身血污的巨人,脑袋向后仰着,有点踉琮跄跎。
祭司们越忙,百姓们也越是狂热。充当祭品的童男童女人数越来越少,有些人喊叫饶了他们,另一些人叫道还增多一些。站满人的墙壁简直要在这种哀号声和充满秘呼喊声中倒塌下来。又有一批信徒拖着自己的孩子来到小路里,孩子紧紧拉住他们不放,他们就殴打这些孩子,叫他们松手,并把他们交给披着猩红斗篷的僧侣。有时候乐师们精疲力竭,停止奏乐;于是大家就听见母亲们的哭喊和人油滴在炭火上发出的嗤嗤声。那些喝了天仙子汁的人四脚着地围着像乱爬,发出老虎一般的吼声;伊多南人在预卜未来吉凶;虔诚的信徒张着割琺的嘴巴唱着赞歌;围珊被挤塌了,人人都想献出一份牺牲;^过去死过孩子的父亲们往火里扔孩子的模拟像、玩具和孩子的尸骨。有些人举着刀子朝别人扑去,大家自相残杀起来。庙的奴隶用青铜壕箕收拾着棹在大圆石板边上的骨灰,然后把灰烬散向天空,使牺牲遍及全城,乃至星辰的区域。
这片巨大的喧声和明亮的火光把蛮族人吸引到了城墙面前,他们爬到活动攻城塔的残骸上眺望,无不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