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6日【第八章·越海烽火】「吴王子子驹亡走闽越,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越击东瓯。『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至建元三年,闽越发兵围东瓯。
东瓯食尽,困,且降,乃使人告急天子…………遂发兵浮海救东瓯。
未至,闽越引兵而去。
东瓯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举众来,处江淮之间」——司马迁《史记。
东越列传》·····夜色,乌黑如墨。
越歌,此起彼伏。
我和一大群东冶百姓站在东冶港的码头上,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东冶港海面上渐次燃起的一簇簇火苗——那是无数艘刘驹所领吴军战船搁浅后被攻击点燃时所绽放出的烟火。
在围观人群的眼前,一艘艘小型闽越国水军的哨船和民间的渔舟被堆满柴草,正在闽越水军快船的指挥下鱼贯冲向远处的吴军舟舰。
这些小船上的越人水手,身体强壮、目光坚定。
他们中的许多人依然如同他们几百年前的祖先一般断发纹身,此刻也彷佛被祖先附体一般,模彷起了春秋时吴国水师在琅琊海战中突击齐国海军的战术。
这种战术简单而有效:先是在黑暗中悄悄驾小舟靠近敌军舰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燃自己小船上的柴草等易燃物撞向那些身形数十倍于己的吴军巨舰,最后同敌人在烈火中同归于尽。
尚未着火的吴军战舰上,吴军的反击坚决而凌厉。
从吴军高大的汉式楼船的船舷边,不时抛射出密集的箭雨。
箭头抹了火油点燃,从远处看彷若阵阵星雨自银河倾泻而下,砸落在靠近的越国火船上,煞是好看魔幻。
今夜东冶的月亮是血红色的,妖冶而又怪异。
白天空气中的燥热,在血月升起的刹那间消散。
辉光洒下,撕开了如墨的夜,带来阵阵血腥味的风。
眼前壮丽而又凄惨的景象令我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不禁十指紧握,手心里已几乎要被摁出血来。
这是我告别韩璟回到东冶后的第七个月。
原先我打算在家呆上一小段时间就北返和韩璟成婚的,结果一切计划都被一场突然爆发的战争打乱了。
在我到家不久的一日,刘驹带领着东冶的数千吴军主力秘密登上了数百艘他们新造的汉式战船,裹挟一部分闽越军水陆并进。
打着为他父亲吴王刘濞报仇的旗号,闪击了闽越以北同为越王勾践后裔建立的东瓯国。
一直被刘驹视为心腹的亲吴派驺氏王室贵族余善和其他几位吴军军官带着数百的吴军留守坐镇东冶城郊的吴军营盘。
刘驹的北伐进展顺利,短时间内,东瓯国水军即为吴军强大的楼船舰队击破,全军复没。
东瓯王贞鸣战死于海边,国都(作者按:今日的浙江省温州)被吴军和闽越军占领。
东瓯遣使者紧急求救于长安,请求举国内附。
汉天子于是下旨命会稽郡汉朝水师南下救援。
就在刘驹和吴军磨刀霍霍准备迎战南下汉军之时,协同刘驹出征的陆上闽越国军兵如早已计划好一般突然哗变,沿着陆路全部撤回了东冶。
刘驹舍不得刚刚到手的东瓯国土,继续同吴军留守东瓯数十日,直到见南下汉军势大方才登船南撤。
等到刘驹和吴军回航舰队驶近东冶外海,余善这位刘驹多年来一直信任拉拢的闽越国贵族却成了背刺他和吴军的人。
余善揭开了他一直以来的伪装,忽然在一个夜里出人意料地发动了兵变,协同闽越军围歼了少量东冶陆上留守的吴军,并且下令彻底封海,禁止任何人为吴军舟舰引航入港。
这东冶港乃是史前退海形成,周边多有沼泽浅滩。
闽越国专设东海游击将军一职,负责掌管东冶港内外航道水文,兼日常管理数十位行海执事为各类船只引航以保其平安进出东冶港区驻泊。
东冶港附近的海面平日看起来水平风轻,可是没有游击将军府的哨船引航,连小小的商船都容易搁浅,就更别提体积更大的战船了。
果然,东冶外海的刘驹水军困守海上半月,粮水断绝,急于回到岸上,不得已在没有引航的前提下开始强行登陆攻打东冶港。
结果这场登陆战演变成了我眼前的这一幕一边倒的屠杀:吴军一些战船触礁沉没,更多的则是被浅滩托底搁浅,动弹不得,通通成了任人宰割的瓮中之鳖。
一只流求沙鸥从我的眼前掠过,将我从思考中拉回到现实。
海岸线边的群山山形逶迤,默默无言地注视着这场已经进行了好几个时辰的战斗。
大多数吴军战船此刻已经被彻底烧毁,少数还未完全被烧毁的战船上,还活着的吴军士兵依然忍受着烈火的炙烤在向闽越水军发射弓矢,对闽越水军持续造成杀伤。
又是一个多时辰的厮杀过去,天空中已经泛白,血腥的一夜过去了。
最^^新^^地^^址:^^YSFxS.oRg借着海平面上那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发出的红光,我看见整个海面上仅剩下少数几艘吴军战船依然幸存。
它们此刻正紧紧环绕保护着一艘体型硕大的汉式巨型楼船做困兽之斗。
那艘大船看起来应该就是刘驹的座舰了。
几艘幸存的吴军艨艟尝试着向岸边冲来,可最后都和他们的其他同伴一样,无一例外地在离岸边不远的距离上搁浅,最后被突进的闽越水军火船点燃烧毁。
不过,这些护卫战船的牺牲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它们用自己的残骸为旗舰标明了上岸的最后一段安全的航道,那艘刘驹乘坐的巨型楼船总算跌跌撞撞地靠近了岸边。
岸上观战的百姓见那楼船靠近,吓得一哄而散。
我没有离开,依然站在原地观战,想要看看刘驹这位多年来横行闽越国的风流人物最后的结局。
这时,数十艘闽越水军的中型艨艟战船从我眼前驶过。
我看见年轻的余善站在其中一艘艨艟的船头,十指紧扣战船的木质栏杆,一脸冷峻的杀意。
看来,一整夜海上此起彼伏吴军士兵被火烧死的惨叫声和海面漂浮的无数吴军士兵的尸体丝毫不能令他心软,即使这些吴军里很多都是和他多年朝夕相处的玩伴和朋友。
几艘闽越水军艨艟上前试图阻拦那艘巨型的汉式楼船靠岸,都被那楼船巨大坚硬的冲角撞得粉碎。
不过更多勇敢的闽越战船挨了上去,最后还是成功逼停了它。
只不过,那艘汉式楼船舷高十数丈,攀爬困难,更别提跳上船帮做接舷战了。
故而一众闽越水军到了这时反倒是面面相觑,大伙儿谁都不敢率先登船。
被吟唱了一夜的越歌又一次从无数闽越军战船上飘荡起来,最后响彻云霄。
那艘吴军楼船上却是一片死寂。
「余善这是模彷当年垓下四面楚歌之计,希望楼船上的吴军和刘驹自己下船投降」我心中暗想,忽然被耳边听到的另一个微弱歌声打断了思绪。
彷佛是斗歌一般,一阵汉地口音的歌声从吴军那艘巨型楼船上传来,颂唱的却是一首当年我和韩璟在长安宣平门送别韩成出征那日曾经听过的汉军军歌:大风起兮云飞扬,炎汉煌煌拓茫荒。
羽檄连绵催烽火,驰骋八方荡寇忙。
白登已围三千重,东海狂波若金汤。
西戎马肥恃弓锐,五岭秦骨夜哭寒。
汉军骠骑正年少,忍别春闺泪阑干。
待到干戈清平日,锦带封侯还故乡!那歌声由小而大,显然是海面上越来越多幸存的吴军士兵加入了合唱。
那雄壮的歌声豪情干云,在气势上竟然压过了四周闽越军的越歌。
如果不是我在岸边观看了一夜的激战过程,可能会误认为被包围的是越军而非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