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来的面包很快就吃完了,不过妮芙丝没有选择离席,而是继续坐着和伊比斯聊了好些时间。
直到门外响起了看门人黑颅洪亮的声音。
「老爷,有客人来了!说是和你有合作的酒商……要开门吗?」
酒商?瞬间就意识到来者身份的伊比斯立刻就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向门外走去。
「我自己来!你到后院去,在我吩咐之前不许过来!」
酒商……是因为商会的公事而来拜访的客人吗?看这家伙焦急的模样,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会面吧。
惬意地思考着的妮芙丝突然脑中闪过了灵感。
如果仅仅是酒商的话,为什么要特地把黑颅给支开呢?那样的话,来者的身份就不只是明面上这么简单了。
她静坐着等了有一会儿,结束会面的伊比斯便匆匆回来了。
像是要夸耀自己的机灵一般,少女主动出了声。
「来拜访的是克莱尔夫人,对吗?」
她的目光落到了青年手中的酒瓶上,「夜间登门来拜访,来意应该不只是为了送礼物……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是不是,主人?」
「是啊。」
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的伊比斯将酒瓶搁在了桌子上,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确实有个重要情报,就连我也吃惊到了。」
不对劲。
见到青年古怪的表现,心底下意识感到违和的妮芙丝突然心跳加速了起来。
明明能够完美地伪装情,却偏偏故意摆出假笑……隐约察觉到那背后变化了的心情,她开始尝试更换话题。
「对了,主人,我有件事忘记说了,今天——」
「我知道。你把我赌场给砸了。」
伊比斯没有坐下来,而是走到少女身边,居高临下地盯住了她的眼睛。
在那对湛蓝色的眸子里,他看不到什么害怕或后悔的情绪,仅仅只有坦诚的直率。
「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吗?」
「我没有错。」
并不是在死鸭子嘴硬,妮芙丝只是真诚地说出了心中所想,「虽然事情的起因并非如此,但我认为要是真能让那间赌场关门,对于外环的居民们也是件好事。」
伊比斯默然地伸出手来,反复揉搓起了妮芙丝的脸颊。
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的妮芙丝面色严肃,并没有因为他调戏的举动而显得放松。
「把赌场关掉对我有什么好处?」
「……」
「你也知道没有,是吧?那你还敢擅自处理主人的财产?」
彷佛是抓住了话语中的破绽,被像个面团一样揉来揉去的龙女发出了反驳的声音。
「我没有擅自,是赌场单方面误会——」
揉脸颊的手停下了,换个姿势按住了少女的下颌。
「那你之后和血尾帮的谈话是怎么一回事?『为了阻止更多人受到伤害,必须向人们揭露赌场的真面目』,哈?」
妮芙丝的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
那是她后来和帮派成员们商量时的谈话内容。
如果是赌场侧的情报,没理由可以得知一行人离开那里之后的细节。
也就是说,这家伙的眼线甚至监视着血尾帮的动静,能够知道其中发生的一举一动。
但冷静下来想想,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收买帮派成员成为眼线并不需要多少成本,而他也有动机这么做,以确保白日时自己的举动能得到监视。
既然实现方式和意义都很合理,有这样的发展也就顺理成章。
情绪重新稳定的妮芙丝抿起唇瓣,向青年回以坚定的目光。
「没错。我和血尾帮的成员们商议过了,那间赌场是寄生在贫苦民众身上的脓包,哪怕激进些的应对方式并不现实,也该用宣传尽可能让更多无辜者明白赌场的运行原理和他们使用的作弊手段,以此劝说潜在的远离他们。」
「你在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有没有把主人的利益放在心里?」
「我认为,」
少女丝毫没有退让,「和赌场所造成的负外部性比起来,它所带来的收入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吗——哼。」
不,和这姑娘说这种话也是对牛弹琴,伊比斯冷哼一声,「那我告诉你另一个消息:血尾帮的帕纳齐最近刚收了另一家赌场的钱,因此才会来和红珊瑚商会作对。你这样又和背叛主人帮助外人有什么区别呢?」
「我会一视同仁地反对所有赌场——哪怕帮派里的其他人有其他心思,我的想法也绝不会改变。」
龙女对于这样的指控并不在意,却对刚刚听到的新消息却有些在意。
帕纳齐,血尾帮的领头人,这个只见过了数次面的精灵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并不差。
虽然觉得他被收买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是真相如此……那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只要注意掌握主动权,哪怕帕纳齐有别的想法,也能继续引导大家一起抵制所有赌场。
看着妮芙丝这幅显然是坚定了决心的样子,伊比斯觉得有些头疼了。
她毕竟不是那种已经被驯服的奴隶,会像这样独断专行给主人带来麻烦也不怪。
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捅出篓子来。
「我说过给你随意行动的自由,但可从没允许你能自由地和我作对。」
「我不可能放任你的产业去残害外环的民众们的——何况,这和归属者无关。哪怕是别人的产业也都一样。」
白发龙女歪过了头,「你要是觉得有什么惩罚可以让我回心转意,那就都用出来吧。主人。」
最后咬住重音的「主人」
二字,显然是十足的嘲讽和挑衅,简直像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经受惩罚一般。
虽然平时施加给她的「惩罚」
大多是些情趣占比更大的调教手段,残酷些的手段也并不是没有。
但伊比斯自己也知道,只靠暴力与强迫可没法让这女孩屈服。
她是个会为不平之事挺身的性格,而赌场的吃相说实话也有些难看,引起反噬也不怪。
比起增加安保的投入,是不是可以尝试用些手段来缓和一下呢?比如,将小部分抽水返还给输光一大笔钱的赌客,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具体细节以后再和德雷克讨论,现在要先考虑如何处置不听话的女奴。
说实话,如果是按照原来的构想,宅院里这些奴隶就是给她的教训——只要遇上那些懒惰、贪小便宜和喜欢破坏规则自利的烂人,无论多好的脾气肯定都会被惹火。
只是不巧的是,这些奴隶都经受过了训练,姑且都没有给她添麻烦让她头疼,也算是没有预料到的意外了。
至于之后的备用方案——不,准备还未完全,尚未到达启用的时机。
如果这时候再让她跑出去,和那些混混们产生什么坚实的友谊的话,就是给计划增加变数了。
伊比斯下定决心,对着少女下达了命令。
「从今天开始,你的活动自由结束了。」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应,妮芙丝瞪大了眼睛。
如果自己被禁足在宅院里无法出门的话,失去约束的混混们不说会不会继续执行抵制赌场的原计划,能不能保持戒赌的态度都会是问题了。
「你怎么可以——」
「我当然可以。我既然能给你自由,自然也能随时收回。还是说,你想要先背弃许下的誓言,不想做我的女奴了?」
「我……我不会那么做的。」
龙女咬了咬牙,「好吧,那我就听主人你的话,乖乖待在宅子里……」
「我会让其他奴隶们监视你的行动。如果你打的算盘是趁着我白天不在偷偷熘出去的话,最好早点打消这个念头——要是被我抓到了,那我就要用上强制力,动些手段来让你保持安静了。」
妮芙丝不满地仰头瞥了一眼人类青年,深呼吸几息之后,从平复的熊脯中挤出了诘问。
「你就非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其一呢,那间赌场对我而言还算重要,必须确保它的经营不会被干扰。至于第二个理由,是希望你能够学会听话……」
笑眯眯解说着的伊比斯突然脸色一变,但他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就此中断,而是毫无破绽地继续了下去。
「你平时也太过骄纵放肆了,看来是我对你的宠爱过了头。」
他用食指示意大门方向,接着伸出四指比了个行走小人的手势,最后将五根手指全部张开扬了两下。
不明白青年为什么突然变脸的妮芙丝先是愣了一瞬,随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院子里有人,数目是五。
而且,能让他如此大费周章,就说明那不是奴隶们,而是陌生的入侵者。
「今天,我得给你点教训,让你明白谁才是主人。你就站着不许动,等我去把鞭子拿过来——跟上来,准备战斗。」
压低嗓门说出后半句话,将短剑握在手中的伊比斯静步靠近了大门。
龙女被他的举动也弄得紧张了起来,犹豫片刻后踮起脚尖来到了门边。
蜡烛的黯淡火光照亮了青年冷酷的面容。
他比了个暂等的手势,随后将耳朵靠在了墙边开始窃听。
学着这样做的龙女也贴住了墙,却是什么动静都没能听到。
但伊比斯却是面色一变,径直推开大门冲了出去。
门外站在墙边的入侵者也没有料到会有此变故。
这五个人手中拿着松油火种,却是来不及将腰间的武器抽出应敌,当即就被伊比斯刺中肩膀打倒一人。
剩下的不速之客这才反应过来,掏出刀剑匕首围了上来。
一对四,任何人都能明白这是毫无疑问的巨大劣势。
不管是技艺多么高超的武士都难以在数柄武器的围攻下保全自己杀伤敌人。
然而伊比斯对此却毫无顾虑,口中喃喃自语持着剑就向最近的敌人冲锋而去。
如果只是普通的战士的话,当然难以在不穿盔甲的情况下以一敌多。
但要是这位战士学过一些法术,那情况可就有变数了。
首当其中的入侵者试图举剑迎击,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突然被旁边灌木伸出的枝条挡了一下。
这预想之外的变故让他的动作被阻碍了一瞬。
碍事的枝条下一刻就被拨开,而迎面而来的短剑也砍中了手臂,让这位入侵者惨叫着失去了战斗力。
「一个!」
好用的法术其实并不多。
有的需要长时间准备,有的只能在特定环境下使用,更多的得满足一堆稀古怪的条件和材料限制才能发动。
呼唤藤蔓与树枝的法术是英卡纳家族所流传的好东西,而学自占星会的那些,就显得千百怪五花八门了。
大师们手里肯定有秘传的独门绝技,不过那时用的是烈度极强的毒药,所以没能留下活口拷问出来。
脑海里稀古怪的想法瞬间闪过,而动作丝毫没有停滞的伊比斯就已经躲开了聚集过来的敌人们的袭击,仓皇后退躲闪格挡。
虽然率先突袭解决了一个,但被围攻的劣势只是好转了些许。
一向谨慎的青年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以少对多的危险境地——他倒是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输,但也不保证能毫发无损,因此总是选择在战斗前就想办法确定优势,而不是到了劣势情形下才来指望战斗技巧能被完美发挥……不过,谁说现在是以一敌三的劣势对战了呢?「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从落在最后的袭击者那里响起。
他确实发现了跟着冲出来的妮芙丝,可只以为那是个普通女孩而掉以轻心,因而一回合内就被她用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巨力给放倒了。
情势瞬间逆转,变成了二对二的公平战斗,余下的两名敌人也是惊愕失色,气势上就输了一半。
「这些暴徒都是哪里来的啊!」
「你先把他们打倒了再问!」
战斗并没有太多悬念。
很快,五个呻吟着的入侵者就都倒在了地上。
尽管有人中途一度起身想要继续袭击或逃跑,最后都失去行动能力只能躺下了。
打斗的动静也惊醒了正在休息的奴隶们,连被支去后院的黑颅都跑了过来。
「愣着干啥?」
伊比斯指挥起了不知所措的老弱病残们,「找绳子把人都捆起来扔到客厅里,这种小事总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了吧。」
下达完命令之后,他收起短剑,来到了靠在墙角的妮芙丝身边。
她虽然没有武器和防具,但也没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伤,只是面色凝重地盯着地面上的物品。
「这些……是易燃的引火物吧。这帮人不是来抢劫,而是来放火的吗?那就说明很有可能是仇怨……你得罪谁了,主人?」
「我怎么知道。」
伊比斯耸了耸肩,「不过,这种小事只要拷问一下就能明白了。你要过来一起看吗?」
拷问。
虽然不是很赞同这种行为,但如果这些人的行动成功了,燃烧起来的宅院恐怕就会成为两人和十几位奴隶的葬身处。
而且,如果不是刚刚黑颅被意外叫到后院去还没回来,看守大门的他恐怕就会先受到伤害……「我同意,哪怕使用手段,也必须要把主使者给找出来。」
她走近过来,却发现青年没有要进入宅邸中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等着。
「怎么了?唔!唔啾~」
伊比斯突然伸出手来,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简单的双唇相合只是持续了数息,他便松开手将她放了下来。
「奖励你一下——前一刻还在和主人拌嘴,遇到突发大事也没有含煳选择了并肩作战,不愧是我的好女奴。」
还未散去的奴隶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半精灵少女玛茵还在拼命挥手,应该是在示意什么「握住男人的心」……第一次在人前接吻,面颊发烫的妮芙丝只是按住了裙摆,慌慌张张地催促起来。
「别弄这些有的没的了,纵火的事还没完呢!」
也不管什么主奴尊卑,她便先一步抛下伊比斯窜入了门内。
被冷落的青年也没有感到失望,只是觉得好笑,迈步随之跟了上来。
····
审问的过程并不曲折。
哪怕是嘴再硬的暴徒,在认清现实之后也会知无不言地老实坦白。
主使者是欧顿家的小少爷——伊比斯记得这个人。
他是中环那间新赌场的拥有者,也是他的仆人上次让木匠来诬陷赌场。
正常的商业竞争应该是没必要这么快就升级到人身伤害的,不过据身为欧顿家家仆的俘虏们说,那是少爷本人的独断专行,只吩咐说要放把火给竞争对手点颜色看看。
因此他们就带上引火物,翻过院墙入侵了宅院里。
「看来是宅邸的防护力量太少了——在外人看来,只有主人、女奴和一帮老弱奴隶的大宅院确实是好欺负的肥肉。嗯,下次得让德雷克买几个强壮点的奴隶看家,省得再被有心人给惦记上。」
反思了自己的疏漏后,伊比斯将夹在其中一个入侵者指甲间的木片拔了出来。
凄厉的惨叫声确实有些过响,如果不是地牢隔音好肯定会扰民。
将满是鲜血的刑具丢在桌子上,他注意到一旁的妮芙丝面有不忍之色,便忍不住出言嘲笑。
「怎么,你不是同意了进行拷问吗?现在又不愿意直视了吗?」
「……即使知道了拷问的必要性,实际接受具体的细节就是另一回事……你就当我是虚伪吧,主人。」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适应这种氛围,「反正我也帮不上忙,请允许我先回房休息吧。」
「去把床暖舒服了,再给我泡壶茶,我一会儿就上来。」
吱嘎声过后,推开铁门的少女先一步离去了。
回过身来的伊比斯看着鲜血淋漓的五人,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无聊。
他也不热衷这种事,只是因为其必要性而将之精通过罢了。
只是为了施加痛苦的话,拷问可以持续很久,但要想用最快的速度得到最有效的情报,就必须注意被拷问者的精状态,依此针对性地准备刑罚。
若是施加的力度不够,俘虏会很难松口,但要是一味地施以重刑,就只能得到俘虏为了迎合而胡编乱造的结果,反而是在浪费时间——很多时候,被拷问者并没有知情太多,只是被一厢情愿的施刑人胁迫,才会慌乱地编造符合施刑人先入为主想法的供词以希望减轻痛苦,那就和拷问的初衷南辕北辙,只能称之为施虐了。
这一次的俘虏也是如此。
作为外围家仆的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无脑执行着主人的命令,因此拷问结束得很快。
一会儿功夫,伊比斯就得到了他所能知道的所有信息。
总的来说,这些信息屁用没有,看来明天还得去找一趟克莱尔夫人。
至于这些纵火犯——指望这些人证能够给贵族带来麻烦几乎不可能。
仅仅以商人查尔斯的身份来看,欧顿家族并不是能够正面对抗的存在。
说谎、伪证、否认、赖皮,有权有势的家伙要逃脱指控所能用的方法多了去了。
也只能继续监禁这些人,或是安全起见把他们处理掉了。
在心中叹了口气,只能说除了名字之外毫无所获的伊比斯也离开了地牢。
天色已经是后半夜了,之后的事情就明天再说吧——这么想着的青年向着宅邸走去,却突然听到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声。
是大门外——难道是二次袭击吗?他重新握住短剑,躲进灌木阴影中静听起来。
空旷的夜中只有微微的风声,以及门卫黑颅打鼾的响动。
刚刚的是错觉吗?不,还是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静步顺着墙角来到大门前的伊比斯屏息凝,足足等待了又半响,却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传入耳中。
还是要最后再确认一下。
他打定主意,无声无息地翻上了院墙。
墙外,虹彩广场的景象一如既往,正是深夜无人的寂静时刻。
那些夜间遛女奴的爱好者们也没有出现,只有安静的月光洒落在街道上。
而就在宅子门口的不远处,伏倒着一位银发的娇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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