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那丫头人呢?”
“主子,属下不敢贸然带人,还请主子移步。”叫风横的近卫面露难色,坦白道。
“哪儿?”程清璿面色一沉,直接问了地点。
“纵三街河畔。”近卫飞快的说道。
话音才落,只见程清璿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跳下塔楼,踩着飞檐的兽首飞身而下,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喂喂,我轻功没你这么好……”百泽望着离自己数十丈的地面咋舌,远目一瞧哪还有程清璿的影子,忙翻下几层飞檐这才用轻功追了上去。
街上热闹非凡还挂起了彩灯,河水穿城而过,沿岸遍布摊贩叫酬的物什。
若芸缩在岸边石桥下抱膝而坐,望着水面的河灯发呆。
她是上岸后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回去那府宅,甚至连那府宅叫什么都不知道,金令又被扔在那里示警否则倒是能去府衙求助。
索性现在人多热闹,她坐在阴影处也没多少人注意她,即便注意了她现在披头散发的一定活像女鬼,就算谁再打她主意,她大约没力气再跑了罢。
她这么想着,便将自己靠在石基上,很是放松。
一样的灯笼高挂,却物是人非,有人同她并排坐着看星河欲坠、聊天弹琴的场面不会再有了。明明同在河岸走、互相看得到,却从来没有连通的桥那般,最终会各自去到彼此看不见的地方罢。
大街上虽挂着灯,可也到处张贴着通缉赵无阳的告示。时不时有人经过、议论着:京城出了大事,一旦与清平教有联系就要杀头,大祭司是谋朝篡位的j臣,皇上派兵围剿晋王、还政于民,听说摘星阁也要拆了,以往建的劳民伤财的工事都要毁去,平州和宣州自程王带人治理后便越来越好,京城的漕运也疏通了,可惜多事之秋今年的祭河办的不如往年热闹,米价跌了布价倒是涨了……
她听着诸如此类的话。仿佛眼前出现了天颐全图,人们口口相传的话勾勒出一个不敢想象的太平盛世——荣锦桓步步为营、一点一点由亡到兴强势扶起的太平盛世。
只是这个太平盛世与她无关,她不想做宫妃,不想再进囚笼,她只愿成为“苏若芸”活在世上。
以往的结似乎在她想通的时候便全都解了。她苦笑着缩了缩脖子,自己竟还是会感叹的。
行人越来越多,人们都相伴出行、拥挤着去放河灯,华灯沿河亮,水面倒映着一户户人家的灯火,河里几艘花船行着、有人唱着歌,还有朵朵花灯写着愿望随波逐流慢慢飘着。
眼前的景致像是被蒙了纱一般模糊起来。她觉得美好极了,看着水波荡漾,看着灯飘啊飘,作为“苏若芸”的她觉得美好极了。
她就这么坐着,街上喧闹的声音好像被什么拖走一般让她越来越听不真切。
“若芸……芸儿……芸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瞬。也许已经到了半夜,有人放轻了声音唤着她,一声声清越温暖,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天籁。
程清璿终于在拱桥阴影处找到她、看到她斜靠着坐水边的模样便呆住了,也霎时明白了风横为何“不敢贸然带人”:她衣衫半湿贴着皮肤。头发凌乱缩成一团,浑浑噩噩的,此情此景根本难以下手、无人敢动。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惊恐,冲上前脱下外衫将她整个人包起来,抱她在怀才发现她浑身冰凉。
若芸迷糊着,觉得有什么东西披在身上,自己被什么人抱住,那个好听的声音有点靠近,好像很着急的问她问题:“怎么会这样?谁绑架的你?遇到何事了?”
她看不清也看不到,脑袋嗡嗡作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没事吧?丫头怎么样?”百泽气喘吁吁的赶来,看到若芸的模样也吓了一跳,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喂,丫头,醒醒啊。”
见她不仅不回答,目光也游离、就是不看人,程清璿顿时着急起来,上下看着她,一边唤着一边用袖子替她擦着脸上的污渍,拭到脖子处赫然几道红痕在目。
他脸色大变,瞬间回头瞪着身后的风横。
风横触到他这般凌厉骇人的目光整个人都僵住,忙抱拳道:“属下发现她的时候她便在这里,无人靠近过。”
“盘查全城,立刻去办!”程清璿不容置疑的冷声下令,又低头去看怀中人,拉过她冰冷又紧紧握拳的手,轻声细语,“芸儿,手放松,我……我给你把脉。”
百泽听到他话语中的颤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他又看看若芸,转头对风横道:“你且慢,待我一起去府衙。”
风横如临大赦那般松了口气,对着于百泽颔首。
若芸感到有人拉自己的手腕,本能的抽手,却听见对方喊着“芸儿”,于是挣扎着直起身,固执的朝他道:“我是苏、若、芸。”
第一百八十一 袒露心意
程清璿愣住,不知她为何这么说,又见她用力的抽着手,只得顺着她道:“好好,你是苏若芸。”
若芸听着满意的勾唇一笑,手上一松,便任由他拉了过去搭脉,自己则舒服的靠着取暖。
程清璿毫不迟疑的点上她的手腕,那一瞬凝屏息,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随之静止,感到指尖传来的脉像,良久他终于松了口气、伸手拥住她。
百泽看着他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那样,不由撇了撇嘴,道:“她能不能动?能动赶紧送回府上医治,这里不方便。”
程清璿这才松开她,粗略的查看了她几个手脚关节,便将她小心的抱起。
等他们火速赶回府宅,百泽便立刻叫人翻遍全城的药房带所有品种的药回来,自己则站在若芸睡着的床前探头道:“丫头她到底有没有事?”
“有事。”回答的是冷到极致的声音,让百泽也不禁为之色一禀。
程清璿坐在床沿,目不转睛的看着若芸昏睡不醒,手上的针第一次不确定似的迟迟不敢下手。
百泽看着他所握的针尖都在颤抖,也跟着极度紧张起来:“到底怎么样?”
程清璿痛楚之色溢于言表,干脆弃了银针,握上若芸的手,扭头看着百泽,沉声道:“她应是未受什么新伤,恐呛了水又吹了风才发烧,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她只是体虚阴寒而已,本不是什么大毛病,为何眼下气血两亏至此,连寻常药物也不见起色?”
百泽见他发问忙轻咳了一声,将塔楼未说完的状况说了下去:“她被打入冷宫受罚,听说背后受了笞刑,那几日正好烈日又暴雨,大约干活太辛苦有什么病根。”
程清璿一言不发。甚至动都没动一下,一时间屋内寂静如死。
“恐怕这丫头在宫中吃不开,有人给她灌了一大碗血海棠,好在有人打了她一掌让她吐了不少出去。不过听说这血也吐得满地都是。我本来以为有轩墨在定是没事,不料他竟送这丫头去拔蛊,我前天看到这丫头的时候吓了一跳,才知道她病还没好。”百泽如实补充。
程清璿握着她的手明显紧了紧,仍是不语。
百泽点着下巴,寻思着自己是否没说详尽,又道:“再前不久,她被荣锦桓罚跪,膝盖上或许有伤,这一点轩墨应是不知道。”
程清璿浑身都绷着。过了许久才轻声道:“若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京中是轩墨负责和你联系,我哪知道没联系上?”百泽头疼的想着程清肃这般作为,叹气连连,“不过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这京城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呆在荣锦桓身边是绝对没问题的?都是为了她好?”
“我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因外伤……”程清璿缓缓合上双眼,声音轻的像是只说给自己听那般。
“莫非不能治?”百泽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程清璿微微的摇头,道:“若是病痛施针汤药即可,若是有毒物残留解了即可,若是体恤阴寒调理即可,若是外伤……”
他张开眼近乎痛极的看向她毫无血色的脸。缓了口气道:“若是外伤没有及时调理,伤痛化毒侵入骨髓,轻则伤及气血,重则伤及心脉。轩墨找到她病因时发现已经太迟,这才急着要拔蛊减轻她身体负担。”
百泽顿时噤声,这天下间竟也有他与怀轩墨无法医治的人。不禁怔怔的看着跳动的烛火,叹息一声。
“也不是毫无办法,我会尽力。”程清璿又道,这回语气笃定了些。
“那就好。”百泽松了口气,这才转身。道,“我去府衙下令封城排查。”
他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看着如豆灯光下动也不动坐着的程清璿,十分郑重的道:“以轩墨为人,我猜他是想趁此机会送她出宫,给她一个选择的契机。”
百泽说着便走了出去,“砰”的一声带上门,目不斜视的朝旁边站的人冷声道:“您贵为公主已比寻常女子幸运良多,勿要肆意妄为以谋求不得之人。”
荣玉芸本就不甘的脸色转瞬惨白,接触到真正“于王”的压迫感,她低着头不敢多言,大气也不敢出,良久再抬头时百泽已经离去。
她颓然的跌坐在门口,片刻后终于逃也似的飞奔回房。
程清璿依然握着她的手,瞧着烛光摇曳中她脸庞时而明亮、时而藏入暗处,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双目异常冷黯,似乎要将周遭的一切都拖入无尽的深渊。
他像是中了魔障一般一刻不停的看着她,眸中渐渐的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无以名状的痛楚瞬间蔓延到全身,让他不自觉的颤抖、将她轻轻抱起拥进怀中。
“我只知道,真心待一人替她着想即可,殊不知我眼中的好坏,于你截然不同。时至今日,我才知自己所作所为实则害了你……”他用脸颊贴上她的额头,体温紧紧的温暖着她冰冷的身子,回想着自己时而残忍以待、时而又忍不住关怀,嗫嚅着,“都是我的错……”
他抬手触碰她的脸轻轻的摩挲着,眼中的痛楚逐渐汇聚成泪珠、无声的滴落在她发顶,他悲从中来,提了口气又道:“倘若四年前我足够坚定不是办不到,倘若我执意阻止你进宫不是办不到,倘若我不是患得患失、恐你我无法相守,你便不会如此……”
他停了下,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痛道:“我若迷惑,谁能解你心中所惑,我若轻言放弃,谁能对你不离不弃?我不是圣人,也枉为扶苏尊主,让你受此劫难实为不该。芸儿,我一定会治好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听到了么?你听到了么……”
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最终吻上她的唇,似要把心意全都刻上去。
若芸俨然不知做着梦孤独的游太虚时会有人一遍一遍地叫她、同她说话,只觉得有一股熟悉而好闻的气味让她驻足。
她忽然动了动,含糊的说着:“苏……若芸……”
程清璿愣住,旋即惊喜道:“芸儿,你听的到?”
若芸听着这称呼又是本能的抗拒,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说自己的全名,他想了想,轻声问道:“你是说,你是苏若芸?”
若芸似乎听到了,眉头霎时间舒展开来。
“你……”程清璿想着竟哽住,下意识将她搂紧,喃喃道,“你一直都是——从我遇见你开始,你一直都是。”
这回若芸没了反应,似乎又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中。
“芸儿,我要替你检查下伤口,才能知道伤毒多深。”他定了定,虽对着无声无息的她,还是认真的保证道,“你放心,很快就好。”
他合了合眼,敛去动容之色,缓缓解开她的衣带,随着上半衣衫褪下,后背纵横交错的笞刑伤痕留在如玉的肌肤上,还有隐约的掌印嵌在其中、遍布后背。
程清璿愣愣的盯着她的后背,眼眸瞬间沉痛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强作镇定的伸出手指轻触伤痕,判断着伤势轻重与愈合情况。
若芸痛苦的哼出声,将他愈来愈阴冷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小心的替她整衣,又检查了膝盖与手心的伤口,索性这两处都曾得到妥善处理痕迹轻微,但他眸中的冷与痛俨然再也无法驱散。
如关节受损老来风湿那般,伤毒乃医药很难拔除的病症、不容小觑。
程清璿再度拿起银针,估摸着下针的深浅与她能承受的极限,针刺入大岤又辅以针头轻扎小岤,拾起她的右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相对,以内力助她血脉缓缓流通入脏腑、助养心脉。
待天光大亮,门忽然被人踢开,百泽拎了一人进来,抬手便将他摔到屋子中央,大声道:“人我带来了,还有两个在外头。”他此时说话怒而冷,像是问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那样有些气急。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李慕不知坐着的是何人,爬起来就朝于百泽磕头,“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
百泽斜眼看着鞋尖前磕头如捣蒜、早已鼻青脸肿的李慕,哼了声:“你少装,本王把全城人都问了一遍,你昨日买卖姑娘有外面两人作证,杀人灭口由你的家丁与路人还有救人的船家作证。你且看看,你昨天买的是不是这个人?”他用力提起他的衣襟把他扔到床前,眼中早有杀意。
李慕哆哆嗦嗦的爬过去瞅了眼,顿时面如死灰,哭喊道:“我真的没碰过她,王爷你信我啊……”
“好,我信。”百泽忽然明媚一笑,又旋即冷脸,“我只告诉你,她是本王的义妹。”
“啊……”李慕整个人都傻了,全身抖成了筛子。
程清璿抬了抬眼,被此番吵闹只得撤手,一根一根的拔去她身上的银针,缓缓道:“我不想听此人说话。”
“程王爷……”李慕这才看清说话的人是谁,下巴都要掉到地上,没料到自己一语成谶,此刻替她报仇的不仅是王爷,还是两个!
第一百八十二章 龙华山庄
“带他下去。”百泽抬了抬手,立刻有人进来将李慕往外拖。
“饶命啊,饶命啊!”李慕下意识的磕头,为了这个女人他统共得罪了三个大人物,悔得肠子都青了,眼下不知该向谁求情才好。
等他鬼哭狼嚎的被拖到门口,程清璿却出声道:“暂时留着他的命。”
“嗯?”百泽挑了挑眉,眯着眼瞥了瞥呆住的李慕,又看了看程清璿,目露黯然,“因为他是定州太守的儿子?”
“不,因为只有她可以定他的罪。”程清璿说着,缓缓的拔除最后一根银针,反手转动手指,那银针便像看不见的利剑一般射向门口。
李慕一声哀嚎便瘫软下来、动弹不得。
百泽见他颈后中了那岤怕是从此要半身不遂,蹙了蹙眉,嫌弃的抬手让人拖他下去,诧异道:“我以为你会立刻杀了他。”
“如果他敢有逾矩之事,我的确会立刻杀了他,眼下他还不配。”程清璿语气森冷,收起银针,又细细的替她把脉。
“你怎么知道?”百泽抱着手来回踱步,听着他耐人寻味的回答大感意外。
“她脉象并无此方面异常,且我替她验过伤,否则也无从下针。”程清璿淡淡的回答,眼眸又瞥向她脖子上仅有的几道红痕,一时间又目光森冷起来。
“喂喂……”百泽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他虽隐晦的回答,却也大方的承认,想来程清璿如此多半是想通了,放在平时可能半句话都不会多说。
不过若芸并无大碍,他倒是放心不少,看着她比昨日好很多的气色,百泽总算舒了口气:“还有其余人……”
“其余人,你且审了自行处理吧。”程清璿按着脉搏似有烦躁。急忙吩咐道。
“是、是。”百泽望了望天,又打了个响指。
这回侍卫们抬进来几个大柜子,柜子横隔密布,上头都刻了铭牌。
“这业城药铺里有的药都在这里了。你要什么自己拿,再多的品种可是找不出来了。”百泽指了指几百个格子的药物,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