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身上的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天山恶鬼不在天山接着当山贼,偏要到中土给人当走狗。可悲呀可悲。”
天山恶鬼被他奚落,登时大怒,要伸手去地上摸刀,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手臂竟抬不起来,不禁骇然。
蒙昆更是只有大叫的份儿:“酒里下了药……”他站立不稳,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二人恨恨地瞪着老者。那人笑道:“我的酒可不能白喝呀。你们喝了我的酒,我好歹问你们要点儿东西,也算公平吧?”说着便走上前来,搜摸二人身上的东西,中意的便带在身上,不打紧的就丢入火堆。
天山恶鬼扭曲着身子极力掩饰,生怕那短剑也被他搜了去。老者竟真的被他瞒过了。原来,他忍痛缩腹,把短剑横着夹在肚皮上,那里本来包扎了伤口,不留意倒也确难发现。只是那里本来就有伤痛,他用力瘪着肚腹,更是疼痛难当,头上汩汩冒出汗来。
蒙昆也替他庆幸,不时地瞥向天山恶鬼的腰间。老者无意中瞥见了,顺着蒙昆的眼看去,见到天山恶鬼夹在腰腹的短剑露出的柄来,眼前一亮,出掌在他肚子上一拍,一把将短剑抓了过来。直疼得天山恶鬼一声惨叫。
老者回头冲着蒙昆笑道:“多谢。他身上多留一样,对你确也不公。”
天山恶鬼只道是蒙昆故意出卖,心下愤然,恨恨地瞪着他,本来就和骷髅无异的脸上,此刻更显得y森狰狞。
“我……”蒙昆一脸委屈,却又无从辩白。
天山恶鬼暗中运气,试图恢复,怎奈此刻便要动上一动也是万难。
老者在天山恶鬼的脸上抹了一把,笑道:“省省吧。看这一头汗累的,真叫人心疼。”
天山恶鬼强忍心中愤恨,嘴里说道:“一再小心,竟还是被你骗了。今儿个认栽,咱无话可说。不知阁下究竟是哪位?也让咱输个明白。”
老者只顾把玩着短剑,淡然说道:“不忙问我是谁。我先试试这个玩意儿。”说罢,左手将鞘子插到腰里,右手握着短剑,四顾找寻可以试剑的物件。
蒙昆愣愣地望着老者,无意中被他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老者见状,微微一笑,竟直走到蒙昆面前。蒙昆盯着他手里的剑锋,一股寒气越迫越近,顿时浑身发抖,大叫开来:“你要做什么?”
老者蹲在蒙昆身前,笑眯眯说道:“我想在你身上试试这个,你意下如何?”蒙昆颤抖着说道:“是宝剑!不用试了!真是宝剑!”老者道:“我想试试呢?”说着便将剑忍搭在蒙昆的脖颈上。
“不要啊!”蒙昆怕得要死,只是利刃架在脖子上,又不敢挣扎,直吓得冷汗如注。他喘着粗气,忽然堆笑道:“刚才还是我提醒您老人家,要不然,您老人家也得不着这宝贝。对不对啊,爷爷?”
他一脸谄媚,连“爷爷”都叫出来了。老者心中暗笑,点头道:“不错!念你一片小心,就不用你来试了。”说罢,将短剑从蒙昆脖子上移了开去,站起身来。
“多谢爷爷!”蒙昆终于松了一口气,又闭着眼睛粗喘了几口,才渐渐平静下来。
天山恶鬼刚才还不能确认,现在听他亲口承认,是他提醒了老者来夺宝剑,那便是坐实了,心中的愤恨又添了几分,瞪着蒙昆的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蒙昆只庆幸躲过一劫,现在这架势,得罪天山恶鬼总比得罪手持利刃的老者强,哪管那一双贼眼瞪与不瞪。虽与他几次眼相撞,也都速速转了开去,只作没看见。
老者都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剑身在手心里轻轻拍了两下,又拿在眼前,仔细端详,在剑刃上长长垂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便难了。我一心想找人试试这剑刃够不够锋利。本该那大块的过瘾,怎奈他刚才尽了孝心,多少有点不忍下手。唉,罢罢罢,大不了埋的时候细致一些,让他临了有个脸面。”说罢,又打量起蒙昆来。
蒙昆大惊:“爷爷,爷爷!这怎么说变就变哪!”
天山恶鬼不屑地哼了一声,低声道:“活该!”
蒙昆瞪了一眼天山恶鬼,心想:“反正已经得罪他了,索xg得罪到底,好歹保了这条命要紧,跟他讲什么义气。”于是对老者说道:“爷爷你听我说。好歹咱们都是中原汉子对吧,他不是!他不是!哎,咱们是自己人,他是外人。爷爷要试,就拿他试,拿他试。您看如何?”
天山恶鬼狠瞪着蒙昆,破口大骂:“姓蒙的,你无耻!老子后悔认识你这龟孙!”
“有道理。好孙子。”老者笑咪咪地拍了拍蒙昆的肩膀。蒙昆见自己的说辞生效,心中大喜,谄媚地堆着笑脸,不住地叫着:“好爷爷,好爷爷。”
老者走到天山恶鬼身前,蹲下来,用短剑在他眼前晃着,说道:“你比较横是吧?”天山恶鬼的一双小眼随着剑刃左来右去,不敢作声。
老者用剑尖顶着天山恶鬼的眉心,命令道:“他叫我爷爷,你骂他龟孙,岂不是骂老子是龟?还不快给我孙子赔罪!”
天山恶鬼只觉得寒气扑面,头晕眼花,战战兢兢地小声道:“爷爷,你好歹饶我xg命。”饶是天山恶鬼凶狠霸道,大半生为非作歹,此时此刻也硬不起来。他现在心中想的,就是要留住一条命在,好将无耻的蒙昆那厮千刀万剐。正是蒙昆远赴天山,将他诓来,现在竟说他不是中原汉子,是外人,要老者杀他,心中岂能不恨。因此上,他忍得一时怒气,为了活着找蒙昆算帐,便服软当了孙子。
老者暗笑,说道:“让你给我孙子赔罪,你怎么也叫起爷爷来?也罢,那我就认下你。不过,你还是得给那个孙子赔罪。”
天山恶鬼对蒙昆真是恨到了极点,死活也不肯向他道歉,便气哼哼闷不作声。
蒙昆尴尬道:“不用了,不用了。”
“那不行。”老者说道。他指着天山恶鬼,继续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道不道歉?”
“要我向他赔罪,你杀了我好了!”天山恶鬼索xg闭上眼睛。
“那好吧。”老者将短剑从天山恶鬼的眉心顺着鼻子向下移动,滑过鼻尖、嘴唇,几乎贴着皮肉。
一股y寒之气令天山恶鬼毛骨悚然,他现在闭着眼睛,所感受的那股寒意更是几乎要了人命。
蒙昆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看着,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剑尖划领天山恶鬼的胸口、肚皮,继续向下……
天山恶鬼突然睁开眼来,大叫起来:“爷爷——”
蒙昆也是突然 一惊。
只见老者手中的短剑抵在天山恶鬼的裆下。
一股热流沿着天山恶鬼的裤管汩汩流下……
老者收回短剑,摇头道:“唉,没办法,你叫声爷爷,我还真下不去手了。”他故意提了提天山恶鬼的裤腿儿,安慰道:“这y天下雨的,你尿湿了裤子,倒是看不出来。不打紧,不打紧。”
天山恶鬼瘫倒在地,竟似死了一般。蒙昆大叫道:“贼骷髅,你还没死吧?快起来啊!”
正文 第oo2章 茅屋避雨(4)
天山恶鬼躺了一会儿,稍稍恢复了一点气力。他挣扎着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老者,冷冷地问道:“前辈敢否告知……”
“这么快就忘了爷爷了?”老者笑道。他又看了蒙昆一眼,问道:“你也想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蒙昆皮笑肉不笑地挤了两下脸颊,憨憨地点了点头。
“今天玩的开心,索xg让你们见见爷爷的真面目。免得r后俩乖孙想起爷爷,都不知是谁。”
老者揭掉假头发,揪下假胡子,用袖子在脸上随便抹了两把,露出本来面目,竟是一 个三十上下的汉子。他开口说道:“乖孙啊,听清了,记好了,爷爷叫丁不二,说一不二的不二……”
“千面偷丁不二?!”蒙昆叫出声来。
丁不二瞅了他一眼,笑道:“你竟知道爷爷,那更好了,今r也见了,这就更亲了。”
“唉!”天山恶鬼右手拳头在地上一捶,心中悔恨不堪。原以为败在哪位前辈高人手上,那也认了。想不到,竟是被一个偷东西的贼给耍了,岂不窝囊。
天山恶鬼正自懊恼,忽然一怔,用手在地上撑了撑,不禁暗喜。原来手上已经稍稍有了些力气。左手便朝自己的弯刀摸去。
蒙昆也是心有不甘,慢慢站起来,说道:“你偷便偷了,为何干这等勾当来耍老……”他本想自称“老子”,猛然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急忙住口。
丁不二笑道:“你两个,哪一个是善类?兄弟我不使些手段,能近得了你们的身,又岂能得手?”他恢复了本来面目,见蒙昆也晓得他的名头,便也不再托大自称“爷爷”,改称“兄弟”。
听他如此说,蒙昆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得意道:“那是。”
天山恶鬼手里握着鬼头弯刀,暗自寻找时机。但见丁不二只顾和蒙昆闲扯,全无防备,便猝然使出全身的余力,将弯刀祭出,直朝丁不二的脖颈砍来。
丁不二几乎背对着他,原也不知天山恶鬼甩刀偷袭。可蒙昆看见了,稍作一怔。丁不二何等机灵,听风声已知状况,急忙一闪一缩,下意识挥起短剑抵挡。
只“叮”的一声脆响,那柄弯刀应声断作两截,余力不减,竟朝蒙昆打来。
蒙昆本来站在丁不二的面前,丁不二闪身让开,那断刀自是朝他面门袭来。幸亏蒙昆发现得早,慌忙低头一滚,躲了过去,屁股却撞到墙上,疼得他“呀”了一声。
“果然好剑!”丁不二惊喜地看了两眼短剑,才回头对天山恶鬼冷笑道:“看来恶鬼兄不服啊,还要再比划比划?”
天山恶鬼已然用尽全力,一击不成,拿手的兵器反毁作两截,顿时瘫在地上,没了力气。他刚才也是孤注一掷,冒险一试,既已失败,自知难逃一死,便也不再求饶,只冷冷说道:“什么千面偷,原来只做些下三滥的手段。哼,老子死也不服!”
丁不二并不生气,笑道:“你服与不服,又能怎的?不过呢,兄弟我拿了你的东西,多少有些理亏,还蒙你俩‘爷爷,爷爷’的叫了半天。倒是不妨听听,要怎样你才服气?”
天山恶鬼原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说话,将那小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你若真有本事,敢不敢跟我打个赌?你若赢了,我就服你。”
丁不二看着他,问:“赌什么?”
天山恶鬼道:“你号称千面偷,只怕全是大话。敢不敢去五台山佛光寺偷个和尚出来?我们就赌这个。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有没有这个胆量?”
“哦?有趣。”丁不二笑了,“兄弟我啥都偷过,还真就没偷过人……呸呸呸!这叫什么话。这要去庙里偷和尚,还真是平生第一遭。哈哈,有趣。”
天山恶鬼见他上钩,继续说道:“十天为限。你若做不到,须得自断一条手臂。你若真的偷来,我断一条手臂。”
“可以。”丁不二此刻玩心大起,满不在乎。
天山恶鬼又追补了一句:“谁反悔谁是乌龟王八蛋!”
丁不二笑道:“行了行了。别动不动就拿自己的祖宗起誓开玩笑。”
“你……”天山恶鬼便要发作,到底还是憋了回去。
正文 第oo2章 茅屋避雨(5)
丁不二将短剑插回鞘里,别在腰间,摘下斗笠戴了,便要开门离去。
“丁兄留步。”蒙昆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既然双方定了赌约,r子还得过。请丁兄给兄弟们留下解药。”他也自称“兄弟”了。
天山恶鬼刚才只顾害怕和算计,倒把解药的事给忽略了。蒙昆一提,他吓了一跳,心中暗想:“这倒是正题。真要等姓丁的走了,不知那酒里的毒还有没有得解。看来这该死的也并非全无用处。”他对蒙昆的恨意稍稍减弱了一些。
“啊?哦!”丁不二愣了一下,回身笑道,“解药啊,你们急什么。十天后不是还要见面的么?”
蒙昆道:“十天哪,恐怕兄弟都捱不到那个时候。”
丁不二收起笑容,说道:“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兄弟我是个善良的人,原也没打算要你们的命。那个药温和,过个十天八天的死不了人。”瞥了一眼天山恶鬼,想起他刚才祭刀偷袭的情景,便继续说道:“顶多……”
“顶多怎样?”蒙昆倒是很急迫,眼巴巴地等着他说完。天山恶鬼也把耳朵竖起来听。
丁不二看着门外,雨停了,天已渐渐放晴。吊足了两人的胃口,他才开口说道:“顶多武功全失,死不了人。也和普通人一样,没啥病根落下,放心吧。”
他故意把“武功全失”几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在天山恶鬼和蒙昆耳朵里,这四个字那是最要紧的。天山恶鬼不禁一皱眉,他半生作恶,一旦失去武功,还不被别人活活踩死。他示意蒙昆再去央求。
蒙昆上前抓住丁不二的手,央求道:“丁兄慈悲,这就把解药给了吧。咱们兄弟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要是这几天兄弟们被歹人害了,谁陪着丁兄完成赌约呀?”
丁不二笑道:“除了你们,哪里还有歹人?”蒙昆满脸赔笑:“丁兄说笑了。”丁不二瞅了瞅两个人恳切急迫的嘴脸,心中暗笑,嘴里说道:“非是我不愿把解药给你,只是那药儿是给别人吃的,我又不吃,带解药作甚?”
二人听他的意思是没有解药,不禁泄气。天山恶鬼干脆坐回到火堆旁边。蒙昆跺着脚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丁不二转过脸,窃笑了一阵,故意低声说道:“身上不曾携带。现配倒是可以,只是嫌麻烦。”
蒙昆听了,大喜:“不麻烦,不麻烦!丁兄慈悲!快快配来吧。”天山恶鬼也欣喜地看了过来。
丁不二似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也罢,你老蒙是个实在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费点工夫,给你们配制解药。”
“多谢,多谢。”蒙昆几乎是受宠若惊的感觉,“材料够么?”
“材料有,你们不用担心。”丁不二打量了一下二人,继续说道,“只是有一样,叫我不能放心。”
蒙昆一怔:“什么?”
丁不二道:“你二人都是高手,兄弟我自知不敌。一旦我把解药配好了,你二人起了杀心,我不是自找倒霉?”
“不会,不会。丁兄你想多了。”蒙昆急忙劝说,“那要怎样你才放心?”
丁不二道:“须得委屈你们两位,暂且绑了。待我配药解药,准备好出走的路线,才给你们解了。我自去了,你们也可服食解药。”
蒙昆看了一眼天山恶鬼。天山恶鬼心道:“他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现在跟绑着又有什么分别?”便点了点头。蒙昆见天山恶鬼也同意,便点头道:“这个好说。只要丁兄能放心,怎么样都好。”
丁不二吩咐蒙昆先把天山恶鬼的手在背后绑了。又将蒙昆一样绑好。然后从火堆旁已经几乎烤干的衣衫上撕下两条,将二人的眼睛蒙了。又将二人的耳朵和鼻孔一一堵了。蒙昆叫道:“不用这样吧。”丁不二笑道:“独门解药,不能为外人见也。”当然,那二人是听不见的。
眼前一团黑,半晌感觉不到动静,蒙昆惴惴地问道:“丁兄啊,你还在吗?你不会扔下我们自己走了吧?丁兄!丁兄!”
丁不二将两碗浆糊一样的解药在二人身前摆好,才将二人耳朵里塞的东西取了,不满地说道:“叫什么叫?你们急有用么?现有解药两碗,摆在你们面前,只需俯身用了,小睡一觉,不消半个时辰,就如好人一样。听明白了吗?”
“有解药了,太好了。”蒙昆很高兴,忽然问道,“你不给我们解开吗?”
丁不二道:“你们服了解药,很快便能恢复功力,到时自可解脱。我先去了,二位好自为之。”
二人各自庆幸,也不免心中暗骂,但都无可奈何。
丁不二已然跨出门口,仍不忘回头嘱咐:“一人只有一碗,小心莫要打翻了。”说罢,心情愉悦地在泥泞中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