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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林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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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解她的哪里?」四婶急切地问。

「解她的发髻!」

「切……」四婶好像很不满意的撇了撇嘴。

卫老婆子见四婶有点不高兴,心下也觉有点惶恐,便陪着笑脸道:「自然,

她的衣服也是解开了的。」

「祥林嫂也不挣?……」

「她挣也不成,我亲眼见的,贺老六那时已经脱光了,啊呀呀,我的太太,

你是没见到,那一身肉,黑不溜秋,一疙瘩一疙瘩地鼓在身上。那条话儿,啊呀

呀,太太,我老婆子活了六十多岁,没见过那么大的话儿,那头儿和小孩拳头一

般大,那杆儿有犁把子那么粗,活像个驴的货!」

「真有那么大?」四婶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卫老婆子见四婶兴奋起来,便也压低了声音,故做神秘地说:「那贺老六,

那一身的力气,只用一只手就压住了祥林嫂两条胳膊,用膝盖压住了祥林嫂两条

腿,祥林嫂喉咙哑了,骂不出来,就朝他脸上吐口水,身子没命地挣,挣得两个

奶子都红了。贺老六把祥林嫂扒光了。就端起自己那话儿对着祥林嫂的穴口……

哦哟……我都不敢看了……」

「怎么不敢看了?」四婶咬着嘴唇问道。

「你想想,太太,你也是女人,你也知道的。那么个干法,里面哪会有水?

祥林嫂那里又久没有人进去,紧紧地就是一条缝。我刚把眼睛一捂,就听见

屋子里一声惨叫,好像宰猪时刀下去时候的声音,叫得那个惨哟,我壮着胆

子朝里面又看,可吓死我了:贺老六那一条东西,全塞在祥林嫂那里,正一进一

出,上面好像还带着血!每进出一下祥林嫂就叫一声,喊得整个山坳里都听得见。

说到这里卫老婆子轻轻拍拍胸脯,吐出一口气,道:「可吓死我了。」

四婶也拍拍胸脯,吐出一口气,好像她也在窗子底下一样。

「后来呢?」

「我吓得要命,正想悄悄走掉的时候,」卫老婆子鸡皮似的老脸上忽然泛起

一股红晕来,「后面就有两条胳膊把我抱住了。」

「哦?」四婶大为惊讶。「什么人?」

「是……是……」卫老婆子居然支支吾吾起来。直到四婶脸上露出不耐烦的

神色,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和我一起来听窗根的年轻人。」

「他们把你怎么样了?」四婶眼中流出渴望的神色,一只手已经伸入自己的

衣襟。

卫老婆子看见四婶起了兴趣,她也开始有点兴奋了,脸上的每条皱纹都放起

光来。

「还能怎么样?先是揉,揉我的老奶子,再是揉穴,啊呀,那几个年轻人的

手真是厉害,揉了没几下我就出水了。然后他们把我按在窗台上,扒了我裤子,

从后面把那大家伙捅进来,一抽一抽的,插得我魂都飞了,我趴在窗台上,眼睛

正对着那个孔,就看见贺老六把祥林嫂一条腿抬起来扛在肩膀上,一条腿自己拉

住,一下下干着祥林嫂。祥林嫂一对大白肉奶子堆在胸前直晃荡。还是在叫。」

「祥林嫂痛得厉害?这贺老六可真狠。」

「可不是么?太太,祥林嫂开始的时候还痛得干嚎,慢慢就听见啪啪的水响

了。也不嚎了,光哼哼,叫得真浪。把外面那几个年轻人叫得干得更凶了。弄得

我快受不了了。」

「祥林嫂是怎么叫的?」四婶眼睛里流出狂热的光,手在自己衣服里动得更

厉害了。另一只手已伸进了自己的裤里。

她就叫:「嗯……嗯……啊……啊……」

「就这样?」四婶有点失望,手也停了,四叔好久没和她弄了。

「那还怎么?我的好太太,贺老六那货,谁弄上都喘不过气来。我一边看贺

老六干祥林嫂,看得入了神,屁股后面的年轻人换了几个我都不知道。可贺老六

还是没出货,后来,祥林嫂的声音也小了……」

「后来呢?」

「后来天亮了,我就提上裤子和他们走了。」

「贺老六没出货?」

「没有,不光第二天祥林嫂没起来,第三天也没起来。」

「后来呢?」

「后来?——起来了。她到年底就生了一个孩子,男的,新年就两岁了。我

在娘家这几天,就有人到贺家坳去,回来说看见他们娘儿俩,母亲也胖,儿子也

胖;上头又没有婆婆,男人所有的就是力气,会做活,又能弄风月;房子是自家

的。——唉唉,她真是交了好运了。」

从此之后,四婶也就不再提起祥林嫂。

但有一年的秋季,大约是得到祥林嫂好运的消息之后的又过了两个新年,她

竟又站在四叔家的堂前了。桌上放着一个荸荠式的圆篮,檐下一个小铺盖。她仍

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祆,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

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而且仍然是卫

老婆子领着,显出慈悲模样,絮絮的对四婶说:

「……这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她的男人是坚实人,谁知道年纪轻

轻,就会断送在肾亏上?本来已经好了的,十六那天干了一夜,复发了。幸亏有

儿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本来还可以守着,谁知道那孩子又会给

狼衔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谁料到?」

「现在她只剩了一个光身了。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只

好来求老主人。好在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牵挂,太太家里又凑巧要换人,所以

我就领她来。——我想,熟门熟路,比生手实在好得多……」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

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

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

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

「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门口看,只见豆撒得一地,

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

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

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口里叼着自

己的小鸡鸡,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

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四婶起刻还踌踌,待到听完她自己的话,眼圈就有些红了。她想了一想,便

教拿圆篮和铺盖到下房去。卫老婆子仿佛卸了一肩重担似的嘘一口气,祥林嫂比

初来时候神气舒畅些,不待指引,自己驯熟的安放了铺盖。她从此又在鲁镇做女

工了。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

然而这一回,她的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上工之后的两三天,主人们就觉得

她手脚已没有先前一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四

婶的口气上,已颇有些不满了。

当她初到的时候,四叔虽然照例皱过眉,但鉴于向来雇用女工之难,也就并

不大反对,只是暗暗地告诫四姑说,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

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莱,只好自已做,否则,不

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四叔家里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时候也就是祭祀,这回她

却清闲了。桌子放在堂中央,系上桌帏,她还记得照旧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四婶慌忙的说。

她讪讪的缩了手,又去取烛台。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四婶又慌忙的说。

她转了几个圆圈,终于没有事情做,只得疑惑的走开。她在这一天可做的事

是不过坐在灶下烧火。

镇上的人们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但音调和先前很不同;也还和她讲话,但笑

容却冷冷的了。她全不理会那些事,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她自己日夜不忘的

故事:

「我真傻,真的,」她说,「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

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大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

我们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孩子,我的话句句听;他就出去了。

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打算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

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满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

「各处去一问,都没有。我急了,央人去寻。直到下半天,几个人寻到山坳

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完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

果然,他躺在草窠里,口里叼着自己的小鸡鸡,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

可怜他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于是淌下眼泪来,声音也呜咽了。

这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女人们

却不独宽恕了她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

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她

说到呜咽,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一

面还纷纷的评论着。

她就只是反复的向人说她悲惨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个人来听她。但不久

大家也都听得纯熟了,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们,眼里也再不见有一点泪的

痕迹。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我真傻,真的,」她开首说。

「是的,你是单知道雪天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才会到村里来的。」他们

立即打断她的话,走开去了。

她张着口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他们,接着也就走了,似乎自己也觉得没

趣。但她还妄想,希图从别的事,如小篮,豆,别人的孩子上,引出她的阿毛的

故事来。倘一看见两三岁的小孩子,她就去摸人家的小鸡鸡,说:

「唉唉,我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也就有这么大了……」

孩子看见她的眼光就吃惊,牵着母亲的衣襟催她走。于是又只剩下她一个,

终于没趣的也走了,后来大家又都知道了她的脾气,只要有孩子在眼前,便似笑

非笑的先问她,道:

「祥林嫂,你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不是也就有这么大了么?」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

和唾弃;但从人们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这又冷又尖,自己再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她单是一瞥他们,并不回答一句话。

鲁镇永远是过新年,腊月二十以后就火起来了。四叔家里这回须雇男短工,

还是忙不过来,另叫柳妈做帮手,杀鸡,宰鹅;然而柳妈是善女人,吃素,不杀

生的,只肯洗器皿。祥林嫂除烧火之外,没有别的事,却闲着了,坐着只看柳妈

洗器皿。微雪点点的下来了。

「唉唉,我真傻,」祥林嫂看了天空,叹息着,独语似的说。

「祥林嫂,你又来了。」柳妈不耐烦的看着她的脸,说。「我问你:你额角

上的伤痕,不就是那时撞坏的么?」

「晤晤。」她含糊的回答。

「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我么?……」

「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啊啊,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

倒推说他力气大。」

「啊啊,你……你倒自己试试着。」她笑了。

柳妈的打皱的脸也笑起来,使她蹙缩得像一个核桃,干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

嫂的额角,又钉住她的眼。祥林嫂似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

看雪花。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的说。

「再一强,或者索性撞一个死,就好了。现在呢,你和你的第二个男人过活

不到两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

「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

大王只好把你放到阴间的窑子里,让阴间的男人都去争,哪一个力气大些,便压

在你身上和你弄一回,弄完了,下一个男人再来,还有公的畜生……一直要到天

地重合的那一天还不算完,阎罗大王还要用锯子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哪个男

人和你睡过,就都能分上一份。我想,这真是……」

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的神色来,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

「我想,你不如及早抵当。你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你的替身,给

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她当时并不回答什么话,但大约非常苦闷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

上便都围着大黑圈。早饭之后,她便到镇的西头的土地庙里去求捐门槛,庙祝起

初执意不允许,直到她急得流泪,才勉强答应了,价目是大钱十二千。

她久已不和人们交口,因为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厌弃了的;但自从和柳妈

谈了天,似乎又即传扬开去,许多人都发生了新趣味,又来逗她说话了。至于题

目,那自然是换了一个新样,专在她额上的伤疤。

「祥林嫂,我问你:你那时怎么竟肯了?」一个说。

「唉,可惜,白撞了这-下。」一个看着她的疤,应和道。

她大约从他们的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

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

她整日紧闭了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痕,默默的跑街,

扫地,洗莱,淘米。快够一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了历来积存的工钱,换算了

十二元鹰洋,请假到镇的西头去。但不到一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

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冬至的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

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

的站着。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

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凹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

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主人,也总惴惴

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

也花白起来了,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掏米。

「祥林嫂怎么这样了?倒不如那时不留她。」四婶有时当面就这样说,似乎

是警告她。

然而她总如此,全不见有伶俐起来的希望。他们于是想打发她走了,教她回

到卫老婆子那里去。但当我还在鲁镇的时候,不过单是这样说;看现在的情状,

可见后来终于实行了。

然而她是从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还是先到卫老婆子家然后再成乞丐

的呢?那我可不知道。前几年在北京遇上一个老乡,他也不甚知晓,只听说后来

她在河边搭个草棚,住在那里。白天要饭时常有人在她身上揩油,摸她的奶子和

屁股,或在大街上把她扒光,让她走回草棚去,她也不反抗,只求那些人在看完

后给她一口饭吃。

到了晚上,便有一些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排队钻进她的棚里去,不到一年,她

的肚子便大了,然后几个月后又瘪了下去,过不了几个月重又大起来,如此这样

反复了四年多,直到去年才再也大不起来了。那些生下的孩子,据说是被那些光

棍们卖去换了酒喝,喝醉了后,他们又重新一齐钻进河边的破草棚里。

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

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已是五更将近时候。

我在朦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

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

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

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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