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便恢复了平静,她似乎看出我有些魂不守舍,轻轻推了我一把:「去看看苏姑娘吧!她身子弱,见不得风,我没敢告诉她你回来了。」
房门的吱扭声惊醒了榻上侧卧的佳人:「是喜子吗?」我极轻的脚步声让她错认了人,直到我走到她的近前,她的呼吸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来,当她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半晌眼中才爆出一道亮丽的光芒,失声叫道:「别情?!」
「瑾儿?」眼前这个女孩真的是苏瑾吗?虽然她和苏瑾一样盘着凤头髻,一样含黛的眉山,一样欺梅赛雪的玉骨冰肌,可我怎么觉得她似乎是那么的陌生,直到我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才让我的思绪一下子从几年前的回忆中解脱出来。
「瑾儿,真的是你!」
是的,这榻上的女子正是让我牵挂了半年的苏瑾。或许是因为流产的缘故,她明显憔悴了许多,脸苍白得几乎透了明,我似乎能看到她皮肤下那些血管里的血液在流动;裸露在外的小臂不堪盈握,瞧着竟比以往瘦了一圈;原本鲜红的唇也失去了颜色,让她鹅黄对襟上的那几朵红杏看起来分外的刺眼。
我心里一阵怜惜,这一刻她是不是背德而失贞都被我抛到了脑后,我只知道在我不在她身边的这半年多,她定然受了太多的苦,心下激动,忙抢前一步,抓住了她的纤手,而那只手也因为它主人同样的激动而颤抖着。
「瑾儿,我不在你身边,苦了你了。」
「……大少……言重了。」
「大……少?」那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自从五年前我得到了她的身子,她可就再没这样叫过我呀?!再看她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冷漠换下了再次相逢的惊喜,让我彷佛又回到了初遇她的那个下着绵绵秋雨的午后。
这是怎么回事?一丝疑念掠过我的心头,不过很快我就以为我找到了答案:「瑾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中隐隐作痛,苏瑾和无瑕不同,无瑕被十二连环坞那帮恶人奸污的时候还不认识我,而我却是苏瑾第一个男人,我钟爱的女人就这样被人侮辱了,而我还要强作欢颜地把这段耻辱忘掉,我是不是有点他妈的太伟大了?!
「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娶你。」
「……大少,你想差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是我勾引了他……」
苏瑾下面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脑子「嗡」一声,只剩下她冰冷的声音:「喜欢他,喜欢他!」
直到同样冰冷的泪珠滴在我的手上,我才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吼叫道:「你骗我!苏瑾,你告诉我,你骗我!是不是?!不是的话,你、你为什么哭了,啊?」
「大少,我是真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惜,我没能保住他的骨血。」苏瑾的话如同冷水浇在我头上,一个曾经被我小心翼翼供奉在心尖上的东西摔落在地上变成了堆碎片。
她的眼泪竟然为此而流,我觉得我之前的自作多情全成了笑话。
「大少,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或许是大少你教坏了我,让我变得忍受不了夜晚的寂寞,你走了以后,我有过好几个男人,虽然我还一样喜欢大少,可我也喜欢他们。大少,你真的不在乎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吗?」
就在我迈出屋门的那一刻,我心中还幻想这一切都是苏瑾在骗我,她只是因为没脸对我而炮制了这些谎言,然而就算我把脚步放得一慢再慢,身后也没有传来苏瑾焦急的呼唤,也没有听到苏瑾压抑的哭泣,我知道,或许,苏瑾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真个离别难,不似相逢好。」离别是难,可相逢真得就好吗?我满心的苦涩。
和苏瑾的相逢完全完全变成了一出戏,只是女主角却没有按照我一厢情愿写就的剧本照本宣科的演下去。
竹园里的众女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看我铁青着脸便没有人敢来打扰我,就连一直对苏瑾颇为好奇的解雨也老老实实地不敢往苏瑾的屋里去,直到我说你们去看看苏瑾吧,她病中需要人关心,众女才涌到苏瑾的屋子里去探望她。
眨眼间院子里只剩下我和萧潇。「主子,有气您就发在奴婢身上吧,别憋坏了身体。」萧潇温柔地注视着我道,显然她已经知道苏瑾的心思了。
「她为什么背叛我?难道真是我教坏了她?」
「婢子也不明白。」萧潇摇摇头道:「婢子问过冀小仙,她说就在主子离开扬州两个月后,苏姐姐就开始偷偷与男人约会,平日与她相知的人都知道,只是瞒着老鸨,而她说出去散心找主子,似乎也是因为她怀了孩子怕老鸨知道,想在外面把孩子偷偷生下来。」
我默然,难道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只是慕容千秋那么精明的人,岂能容忍苏瑾这般胡闹?可冀小仙的话已经印证了苏瑾所说的一切,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揣摩扬州发生的那一切,只知道苏瑾已经不是我心中那个苏瑾了,于是一阵悲哀弥漫在我心头,就连和萧潇久别重逢似乎也提不起我的兴致:「走,去飞燕阁吧。」
六娘心怀锦绣,离开苏州仅仅二十天,飞燕阁已被她指挥修缮得焕然一新,还没开业,大门口已经有不少过路人在指指点点的了,就连去对面快雪堂寻欢的那些豪客也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院子里百多号姑娘丫鬟和老妈子正兴高采烈地打扮着飞燕阁,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这让我想起三日后就是秦楼开业的好日子。
姑娘们并不认识我,只是见到管事的高七毕恭毕敬地跟在我的身后,便唧唧喳喳猜测起我的身份来,不时从姑娘堆里飞出暧昧或者放肆的笑声。
「请帖都发下去了吗?」
「大哥,按照您拟的名单,都送去了,只是白知府和城中几个大老那里,六奶奶说还是请您亲自去一趟的好。」
我「噢」了一声。古人云:「居移气,养移体」,果然如此。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高七就彷佛脱了胎换了骨,人越发油光水滑,办起事来也越发伶俐了。
我问姑娘的房间都分好了吗,配没配丫头老妈子,高七回道都已经安排好了,孙大家住停云楼、苏大家住爱晚楼、庄姑娘住牡丹馆、冀姑娘住章华台,这四大头牌每人三个使唤丫头并一个老妈子伺候着,其他姑娘也都各有安排。
提起苏瑾、孙妙这几个名震江南的名妓,高七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不妥,」我一皱眉:「苏、孙二人乃是客卿身份,不宜久居秦楼。」
我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高七道:「你找一处精致的所在,安置二姬。」
高七忙连声应是,说那再安排几个伶俐细心的丫头伺候两位姑娘。我知道他会错了意,以为我要金屋藏娇,却也不说破,一路行来,便到了飞燕阁的中心。
那个「回燕阁」的牌匾已经换成了「有凤来仪」,一楼大厅里那些黄花梨的家俱一尘不染,紫铜的香炉壁灯也是甑明瓦亮,虽然没有张灯结彩,可不经意的几处点缀让文雅里透出喜庆。
「这是六奶奶吩咐布置的。」高七解释道:「她说快雪堂艳,咱们秦楼就来个雅,苏州的风月场里还真没这个调调呢。」
正说话间,从楼上匆匆下来两女,前面是个三十出头的陌生俊俏妇人,生得柳叶眉水蛇腰,眉目之间煞是灵动,看到我后,她只是片刻的迟疑,便抢前道了个万福:「少东家,您回来啦。」
无瑕已经告诉我这次六娘来苏州带了哪些人马,我立马猜到了这妇人的身份,不过看她妖妖娆娆的不带半点杀气,又梳着已婚妇人的盘龙髻,我怎么看她也不像是那个登得上江湖名人录又是云英未嫁的著名女杀手,反倒是十足一个老鸨模样,我那声「秀姑娘」叫得就有些勉强。
「哟~我的好东家,奴家可当不得姑娘二字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