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生铁死镣那种凶神恶煞,岫儿身上其实也有各种悬着挂着的零碎事物。
第一样就是她的项圈下边连系有一条长至二尺的青铜细链,细链尽头又吊挂一副铜锁,这个配置的用处,当然是为了行路途中方便主人提起链子来牵着,或者就是不行路的时候,可以把奴隶拴住脖子锁在什么地方,而用来开启这把锁头的钥匙,则是十分周全地贯穿于一缕红绳之中,和项圈一起挂在小姑娘修长的颈子底下,主人取用起来垂手可得。
不过王子当然没有真的在安西大街上操作这种调教美女犬的游戏,他有时候觉得还不如用那条狗链拴住自己,然后交给岫儿姑娘牵上,毕竟在安西这块地界他一个游客才是更容易走丢了的那个人。
身为一个走进了奴女不准着衣之城的男人,王子确实会因为流连沿街风光而弄丢了他的向导。
城中这些有叫白璧楼有叫绿玉小馆的卖玉商户,门外总是要安排若干玉事女奴招揽路人的,王子也许只是稍一走神,他再要抬眼寻找岫儿的时候,差点就一头撞进两座赤裸裸的壮大乳峰中间。
白璧楼前一直有一个抖动丰腴的肚皮转着圆圈的波斯舞娘,她虽然也没有穿衣,但是全身缀满了金色丝线串起来的小玉珠子,她上面一副伸展招摇的长臂,和底下一对令人眼花缭乱地踩跺着节拍的健硕腿脚,一双一对之间也都系有镣链,只是那些链子就像首饰匠人用来吊挂宝石坠儿用的金丝小环一样轻盈细巧,舞娘旋转起来有时下腰,也有时候抬腿,抬高起来的脚踝上系的那一条金光闪闪的熟铜细链,也就长到足够她将那一只筋骨棱然的光脚踢到自己额头的地方。
波斯女人自然是白璧楼主蓄养的玉事奴隶,她一定觉得印度王子很像一个富有的顾客,所以才处心积虑的挡在了他的鼻子前边。
王子知道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他就该听见岫儿奶尖底下挂着的小铜铃铛嘈嘈切切的响了。
王子绕过舞娘散发出汗气味道的火热身体,他现在能看到岫儿站在两丬店面之外的路口拐角,往左往右甩打她的两个肩膀,女孩带骨的瘦肉膀子动换起来有点直,有点愣,她胸脯前边可劲鼓涌的一对柔软奶房也是轻薄浅显的,并不能够翻起大浪,她那样的发力,只是顺飞了最顶头上的奶尖骨朵。
岫儿左边那个奶骨朵是打过眼,穿着环的,这一边的环下挂一个小圆铜铃,女孩右边的奶骨朵也有眼,也有环,那一边挂的是一小面铜牌。
小铜铃铛高高低低的翻飞一阵,爽脆的铜声当然也就响成一片,半条商业街上的路人都能听得见了。
那天晚上岫儿跟王子说,女奴戴铃倒也不算法定情节,不过还是常有主人愿意给他家奴才挂上,用处嘛……也不一定各家主人想得就全一样了。
反正戴上铃铛动静大吧,一眼两眼没看见了,寻起来方便。
就像今天王子您在白璧楼前一时没找着方向,奴婢一晃胸脯呢,您就能听见了。
其实不光是听见。
王子想,你这个妹子站在当街一晃胸脯,半条大路上的行人都去看你的光膀子了。
王子当时紧走几步出去追赶岫儿,一时还没走到,铃铛声音也还没停,他那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姑娘晃动着的柔软胸脯上,正星星点点绽放开来的红艳细碎的血水珠子。
镂空的铜铃里边盛有摇动发声的铜颗粒,外形整体浑圆,可是带筋带棱,这些环绕着的筋棱上还带三角的扎刺。
铃铛上边是先有系链,再穿的乳环,性情特别跳突,平常走动它就一直要往奶上活泼泼的甩打,也许有一点点疼,也许不算很疼很疼,可是等到岫儿一着急了要寻主人,她要把自己扑闪得更响亮。
那时候这一边的铃飞高飞远起来,冲撞到另一头的奶,撞完了以后还有几分拉扯,所以女孩的一幅清浅胸脯或者还能算软,其实已经说不上有多细致。
女孩胸脯上星星点点地遍布着有新有老,划成碎花一样的密密瘢痕。
要不怎么说主人的用心奴才不能都知道呢。
岫儿说。
也许给做奴婢的戴一个长着刺儿的铃
铛,就是要让她知道为主人干活的日子就是要疼的,总是要疼。
圣人说禽兽畏威而不怀德,这些个扎刺就是主子的威势吧,就得要奴婢牛马一样时时刻刻的畏着。
铜铃虽然有声有形,又有寓意,比这一个铃铛更要紧的还是岫儿右边奶房下边挂的铜牌。
牌上铸印的是安西镇守府奴几个铜字,十分的简洁明了。
岫儿说府里奴婢受到指派外出做事都要申领这个牌子,韩将军的威名大家都认,要不一个光身的小女孩子走在街上还不给人欺负死了。
当时王子如此这般的看过了女孩左边奶的刺铃,右边奶的铭牌,又读通了奶下的篆文印章。
印文一侧附有年号年次的黥红小字,岫儿解释说那是录入奴籍的时间。
标注奴籍这件事并不是在人肉上单刻一个红章子就算完了,篆文红印是在左乳以下略微回中的地方,印子靠右另有一对倒八字般排列的赤脚图形,图形凹陷进入肌肤,岫儿说这一对足纹是用烧红的铁模熨烫出来,这个烙读作踩河,意思就是打有这个烙印的女人服行的劳役是在采玉场里趟水寻玉。
从脚印再向右边就已经到了女孩的肚脐以上,岫儿的那一眼玲珑肚脐往上赫然的也有一枚烙印,这一枚印是一个跪立着举手奉献的侧身女人之形。
奴婢从小就做踩河的,做过十多年才遇到好运气,让人从玉场里领了出来。
岫儿抬起戴铜镣的腕子,伸手在这一个印上轻轻摩挲一下。
这一个烙叫侍人,打过这个烙的女人才能离开奴场,去做那些迎奉客商的,临柜卖玉的事,就像刚才跳舞的那个大胖子女人那种,肯定也是打了侍人的印了。
按照律令的说法,这个侍人的活儿就是那个「采玉相关」……小姑娘转腕把自己那一只摸着身下烙印的手往外推了一推,她定睛看一眼上面分展伸张开来的五根尖削指头,细窄的手背上一把纤筋瘦骨,不能说不柔弱,只是又有另外一种利落的意气蕴含于中。
岫儿笑,王子应该是没法猜全到奴婢在将军官府的弄玉阁里,又做的是哪几种侍人的活计呢。
岫儿没接她自已的这个话头。
亭亭的站立在王子眼睛前边的赤身姑娘,低垂下睫毛跟随她所侍的客人巡梭的眼光走,她见到客人那时候已经着落在自己两条大腿根子中间了。
两条腿本来是拢齐的,岫儿体贴地滑出半步给他分开。
开出来的地方有鼓包,有唇瓣,还有一个伶伶仃仃的黑色环子,洞穿过唇瓣聚会打结的顶头地方,空悬在中间。
岫儿柔声说,那个就是奴婢以前做踩河的时候穿上的。
那是个铁环,踩玉奴场都用铁器。
踩玉奴场里其实也常有给人挂上带刺铃铛的时候,一般就是吊在腿胯中间了。
这一种戴法又有讲究,说的是水里的玉听见声音会发和鸣,更容易被人找出来,其实是刺一扎腿人就哆嗦,人得特别打起精神来在意脚下,就是让你踩步子的时候一点也不敢走神。
岫儿说到这里抿一抿嘴唇,声音也更轻了。
还有就是沉甸的份量坠住那个地方……让人有疼……有想,又疼……又想,奴婢觉得,觉得,这就是个故意消遣人的乐子……陪着这么个男人逛了一天大街。
人家说的是特别仰慕你国大周,又想要参详大周的采玉文化,所以还要陪着他逛一遍自己这个采玉奴才的身子,一边还要不停的叭叭解说着。
你国大周就是有本事把这么些折磨糟践女人的活儿,都给捯饬成特别有文化的样子,所以解说词都是有板有眼的,又能以身说法,那就更加生动活泼了。
不过说回这么个男人吧,其实真不算是个坏人,说话特别有礼貌,也挺好相处,就说他到现在都没抽过人嘴巴呢,也没踢过岫儿屁股,那种事在岫儿侍过的客人里边都是信手拈来一样,一个不留神兴许就扇你两个大耳光,左边一个,右边再加一个。
反正就是再老实的男人,再是仰慕文化,文化完了以后还是得把你睡了。
文化是一把铲子,使起来就是为了挖那个埋你的坑。
岫儿故意含一点羞涩提起那个地方,提一嘴那个的想,可能就是有意的勾一下男人的心思,他要是顺杆子说个那现在还疼吗,动一动也疼啊?那就可以贴近过去让她的王子动一动试试。
可是王子两手交叉枕在他自己的后脑勺上,他挺舒坦的斜靠在床头,说,岫儿那你身子后边的那些字儿……那就是他觉得前戏还没到做足的时候。
岫儿抬起手来也换到脑后,一把一把的拢高那些黑长的头发。
一边拢一边在底下倒换两只赤脚片子转圈。
前边刚说到了玉场。
安西采玉奴场都是循着踏玉河边选点,场里蓄养着几十也许上百的采玉女人。
女人们周身赤露,手足带镣这些不再说了,住在场里的时候为了方便管理,每个人还要在腰间围上铁链,再用这条链子前后相接全部拴成一熘长串。
因为要乘阴气,所以踩玉女人都是昼伏夜出,每天太阳落山以后整队下河,先给腰链上挂一个装玉石用的草篮,那一条从每个女人腰间延伸出去,又连到了前一个女人腰间的系链长度,统一都在一丈五尺,
实际行走起来还要留些余地,所以前后两人的间隔大概差着五六个跨步的样子。
这样的一支踩玉队伍下到河里,从开头走到结尾如果数出来四十个女人,那最前边领头的就已经走出两百多步远的地方,跟随着踏玉河的流势转过弯子去了。
踏玉河水在平地上打着弯流,没有多急,也没有多深的,一般就是掩到人的小腿,只是黄澄澄的看不出河底。
人在水里走得多了,真能用皮肉分辨出玉来。
一晚上啷啷铛铛的趟在水里走过十多里地,一边走,一边用心琢磨自己这一双赤脚板子底下,磨蹭的,硌涩着的,各种坎坷,到底那是个粗拉拉的鹅卵石头,还是一块熘熘的玉面?奴场里当时也有读书识理,特别知道文化那种事的采玉女人,她调笑说咱们这就叫个一寸河山一寸脚疙瘩肉,一寸玉足,一寸芳心。
形容得特别刁钻。
心里觉得这一脚就是玉了,赶紧猫腰下去摸起来看看。
踏玉河底下真的有玉,可是更要有多多少少的石头。
抬脚走过去五里十里,也不一定就能碰上一件籽玉。
所以采玉场里就要人多,一大队人,人多了那就是玉足……脚丫子也多了不是?总有一双两双的赶巧能够碰上。
没有运气碰上的……天亮以后检点出水上岸的女人,腰间草篮子里有玉的犒赏一顿羊肉,没玉的抽一顿鞭子,再饿一顿饭。
做踩河的女人没有不挨打的……一般都是抽的后背嵴梁,抽臀,抽腿这些,那些地方结实点吧,不太伤到要害。
可要是连着抽上十天呢?运气不好的连着天不停挨打,玉场里打死人就是件寻常事,隔几天就要打死个把踩玉女人的。
王子看着这个女孩拢高了长发露出来的一整条背嵴,背嵴上面有曲折,有坎坷,历历的伤痕刻划在肌肤之中,就像一块使用了许多年的砧板,不知道上面曾经剁碎过多少血肉。
女孩绷紧的两瓣屁股上也是两幅分布有小坑小洼横竖肉棱的粗皮。
这些都是早年挨打留下的陈伤,没有新鲜带瘀的,流血的,所以侍人的活儿真要比踩河好过许多了。
岫儿说,王子您该看清楚奴婢身后刺的三个大黑字儿了吧?右边肩胛骨头上那个,从上往下顺着,念:踏、玉、奴,完了。
岫儿说,踩过河的女人都这样……奴婢后身真没什么好看的了……那天晚上待在客栈的房中,王子接下去就把岫儿睡了。
虽然女孩的后身不太好看,可是睡姑娘的理由有很多,怜悯也是其中十分常见的那一种。
印度王子一直相信自己大致上能够算是一个善良的人,而大周是一个有时候让他不知所措的现世天下。
大周自从立国以来,一直就是那么无可救药地沉迷在折磨和奴役妇女的狂热之中,一个关于大周的故事,必定会是一个关于裸体女人和她们的光脚,桎梏女人的铿锵锁链,以及女人们不幸地遭遇到各种酷刑的故事。
王子有些忧郁地想到,他现在已经又一次地置身其中了。
不过他想,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