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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厉沉默着。
陆雪琪凝望着面前这个男子。
月光下，鬼厉忽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没有动手，没有厮杀，更没有受伤流血，可是不知怎么，他每一次面对着这个美丽女子，在她眼眸注视之下，总有着莫名的情绪。
清冷如雪的绝世容颜，彷彿依稀是当年初见面时，那一个高高在上的清艳女子。
只不知，曾几何时，她眼中有了自己的影子。？」
刚才那个女子，是合欢派的金瓶儿」
陆雪琪忽然静静地道。
鬼厉怔了一下，默默点头，道：「是」
陆雪琪望着他，眼底深处似有光芒闪烁，淡淡道：「你们一直在一起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鬼厉立刻摇头道：「没有，我与她毫无瓜葛……」
陆雪琪眼中的异光消失了，像是肩头有什么压力突然解脱一般，连脸色也似乎柔和一些。
他们是势不两立的正邪之分，但无论那一个人，此刻都没有念头要动手厮杀，冷冷清辉中，陆雪琪忽然道：「你……能陪我走走吗？」
黑暗中，狐女小白坐在天水客栈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捧着白天吃生下来的红薯干，正一片片的投喂刚刚睡醒的灵猴小灰，看着两个人脚步渐行渐远，原本似是看透红尘的眸子闪过一丝迷惘。
正道与邪道，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这千年来除了厮杀还是厮杀。
这两个年轻人分属正邪的杰出后辈，此刻居然月夜同行，彼此暗生情愫……活了这千年，似乎这规矩也不是不能破啊。
正与邪可以，那妖与人呢？姐姐，我现在有些理解你了……手中红薯干已经被小灰吃的七七八八，小白拍了拍手掌，
随即抱起小灰，对着猴子轻笑道：「走，咱们也去瞧瞧这两个年轻人都说了什么？」
小灰冲她龇牙咧嘴。
「臭猴子，刚吃完东西就忘了我的好了？咱们是去偷瞧，坏不了那傻小子的好事，多少年没看过野合了，咱这个狐妖是不是也太正经了……」
说罢，抱着小猴的女子身形微微晃，气息收敛与环境缓缓相容，随着两人行走的方向悄然跟去。
……「青云门养我育我，师父更是疼我爱我教我，我无论如何不能背叛青云。」？」
今天对你说了这些，便是要你明白我的心意，然后在你面前，斩断我这十年的痴心妄想！」
陆雪琪白皙的手，紧紧握着天琊，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这些话语。
每一个字，都似利刃，落在了鬼厉的心头。
可是他沉默不语，什么也没有说。
深深，凝望。
这个曾经这般镂刻在深心间的男子，就站在身前，却像是隔了天涯。
天琊，出鞘！闪动着蓝光的幽美弧线，在半空中闪烁而过，在鬼厉的身前，划下。
荒废的街道之中，两个人的中间，就在鬼厉身前一步之远，划出了一条深深的裂痕。
隔开了两个人。
月光凄凉，夜色苍茫，她白衣若雪，无风却飘舞，恍若仙子，明眸之中，千般柔情万般痛苦，都只在深深心间。？」
今晚别后，他日再见，你我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连她的身子，都开始这般微微颤抖。？」
十年以来，我痴念之余，便在后山舞剑，」
她幽幽地道：「今晚，就让我舞最后一次吧！」
铮！天琊神剑发出如凤鸣清音，直上九天。
白衣若雪的女子，飞身而起，在凄凉美丽的月光中，如降落俗世凡尘的九天仙子，痴狂而舞。
那剑光幽幽如梦，舞尽千年残情。
过往岁月，慢慢浮现，悠悠而过。
是谁在轻声叹息，是谁双眼朦胧？剑光如雪，伤了是谁的心？她痴狂！她独舞！风起，云散，残垣断壁纷纷洒落，乱石四溅，尘土飞扬，风声凄切。
她身影飘荡，如在风中浮沉，四面八方风云汇聚，天色转暗。
只剩下，清影幽幽飘荡。
是什么在心中悄悄嘶吼，是什么在胸膛冲动呼喊？他不能、不能、不能……身子颤动，也许就这样向前走去？那脚步抬起，就在空中，眼看要跨过地上深痕。
风呼啸，影如霜！剑如秋水，从天而落，锐响声中破空而至，却又戛然而止，停在他的身前眉尖。
刚才还漫天呼啸的风声，渐渐安静下来，四处滚动的乱石，慢慢停下。
天色又开，月光复明，清辉如水。
陆雪琪的绝世容颜，就在他的眼前，如冰如霜，只有那一双明眸之中，似还有淡淡情怀，温柔若水。
他们的目光，都落到了中间的那一道──深痕！天琊神剑的寒意，彷彿从剑尖隔空传来，凉遍了身子，让他从迷离梦中，陡然醒来。
她的容颜，美得不似凡人。
鬼厉的脚步，停在半空，慢慢的，慢慢的──收回！陆雪琪握剑的手，慢慢的垂下，那个人的身子，终于还是从这条深痕之上，悄悄退了回去。
然后她笑了……那笑容像是前世今生都盛放在夜色中灿烂的百合花！可是片刻之后，她皱眉弯腰，轻轻的一声低吟，吐出了一口鲜血。
点点殷红，洒落在她白色衣裳之上，像鲜艳而妖异的花儿。
她还是笑着，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男子，转身，驭剑，飞起，化作白光，划过夜空，在寂寂明月下，消失在天边夜色中。
只剩下，一个孤单男子，默默看着身前街道上，那一条被染红的……深痕！不知过了多久，一身叹息响起，随即抱着灵猴的小白缓缓现身于鬼厉身后。
「你们这些人类啊，谈情说爱都弄得这么悲情，麻烦，真麻烦，活得这么累，还不如我们妖族」
小白话虽如此，但眉宇间却掩饰不住的失落。
鬼厉身子一颤，目光却依旧盯着那抹白虹小时的方向，半晌后才缓缓说道：「真羡慕你们妖族，不必想这么多，活得潇洒惬意」
小白乐了：「总算说了句人话，哦，我可不是说妖话不好」
鬼厉不答。
小白倒也习惯了对方闷葫芦般的性格，一边用手指逗弄着小灰，浅笑道：「你主人可真傻，人活一世为了什么？绝色没人投怀送抱都不要，真是比猴子都蠢，你说是不是？」
吱吱！小灰尾巴翘的老高，蹦蹦哒哒的跳向了一边，还不忘对着小白做鬼脸。
「你这个傻主人倒是有你这个傻猴子关心，不然也怪可怜的」
小白身形一闪至小灰跟前，摸了摸还有些懵逼的小猴，随即说道：「那个金瓶儿有些不对劲」
鬼厉猛然回头：「你看出了什么？」
「你不觉得她对那姓陆的丫头态度有些问题么？按道理，你再一旁观战，就算是你们鬼王宗和合欢宗貌合神离，但也总不至于求青云门的人帮她吧？难不成你得罪过那丫头？」
「我
和她谈不上交情，她暗算过我，我如数奉还了」
鬼厉似乎不愿多谈。
「原来如此，或许是我想多了。你难道就真不想追上那陆丫头？她那把天琊神剑虽然神妙，但你现在若是追上去，兴许还能追回来，讨媳妇嘛，不寒掺……」
「小白，你可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能不能不叫我小白，叫我白姐姐」
「小白」
「你个臭小子！」……半月后，沧州一处靠近南疆边境的驿道交叉口，南渡客栈已经再此经营十年。
由于连续几天的大雨，客栈内已经人满为患，此刻一楼人声鼎沸。
在座的大多都是南来北往的商贾和闲散的江湖人士，今天很意外的来了一些军爷。
说是军爷，那是客栈伙计们的客套话，实际上就是边疆的兵痞，由于近来南疆无战事，所以这些散兵游勇也就散漫惯了，偶尔会去南疆寨楼里找些异域女人玩耍几天，然后还可以大摇大摆的回军营吹嘘，足可见中原军务废弛。
「哎哎，听说没有，最近南疆苗族和黎族干起来了？」
「何止是听说啊，那苗族大巫师都差点让人给宰了，这事都传遍整个南疆了，我还是从一南疆娘们口里知道的」
一个穿着甲胄的兵痞被一群茶客围起来，他按着身侧的刀柄，说的是煞有介事。
「据说那大巫师修位高深莫测，和青云山掌教真人一样厉害，谁能上的了他？」
「这你就是胡说八道，谁能有青云上掌教厉害，那可是天上飞的仙人！一个南疆的蛮子也配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南疆五族也有上年历史，据说那大巫师使用巫术可以召唤风雨雷电，可不是一般人呐」
「就是就是，要不怎么能当大巫师呢，这位兵爷，你快说说怎么回事？让咱们哥几个也长长见识」
那兵痞一听对方恭维的话，立刻来了尽头，随即手舞足蹈道：「那大巫师可却是了的，只不过这次碰上了硬茬子，焚香谷谷主上官策！」
「怪不得！原来是焚香谷谷主啊」
下面观众爆发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正当楼内喧沸不止之时，客栈门口忽然走近一位白衣女子，背负长剑，清丽出尘！不是别人，正是青云山年轻一辈翘楚，陆雪琪。
其身后所背负的长剑，则是青云山三大神剑之一的神兵天琊！女子刚走进客栈的那一刻，原本喧嚣的气氛为之一凝，就像骤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瞬息之间，落针可闻。
原本还在吹嘘的兵痞与周遭的观众们早已闭嘴，目光齐齐望向门口那道倩影，呼吸都为之一滞。
在场所有人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仙子，仙子啊！世间竟有如此绝色，不会是白日做梦吧！陆雪琪神色疲惫的看向周遭，大堂瞬间的寂静让她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即便不再关注，在众人一道道惊艳的目光下，走向了客栈掌柜。
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眼神深处隐含的悲伤与沮丧。
刚刚在南疆与鬼厉打了一架，心态几近崩溃的她甚至都没有跟随青云一脉的同道，而是有如游魂般只身走出了南疆地界。
一路并未御剑飞行，好在有青云道法护体，连续几天的大雨都被周身一丈的气罩隔开，衣裳此刻依旧干爽。
她开了一间上房，在众人的注目礼下缓缓走上了楼梯。
在女人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那一刻，一楼大堂轰然喧沸！「喂喂！那女人是谁啊？天上的仙子么？」
「什么仙子，我看八成是青云山的某位得道高人」
「我的娘呐，这姑娘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九岁吧，什么得道高人，说的跟七老八十一样」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修仙的人呐，都是驻颜有术，就好比青云山掌教真人，活了怎么说也有二三百年了吧」
「说女人呢，你提什么掌教真人。你刚才看没看到，这妞丈的真是绝了！我生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妞」
「可不是么，比南疆那些寨子里的女人好看的太多了，原本以为那些女人已经算是没人，这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
「什么妞不妞的，你没看人家背后那把长剑啊，那一看就不是凡物，你们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亵渎仙子？小心被一剑斩了舌头！」
「兵爷，你怎么还往那看呢？人都进屋了，哎，兵爷？你听到没有啊？」……房间内，雾气氤氲，刚刚准备好热水的女侍走出房间，女人缓缓褪去衣衫，露出莹白滑嫩的娇躯，修长的大腿充满弹性，饱满的胸脯荡漾着旖旎风光，她抬脚迈入水中，温热的水浸润着女人的秀美躯体，她微微喘息，感受着身体自内而外散发而出的久违活力。
此刻，她并不知楼下的喧嚣鼎沸竟是因她而起。
张小凡……鬼厉……女人脑中出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形象，形象慢慢重迭，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分辨。
「终究是回不去了么……」
女人沾满雾水的睫毛轻轻抖动，喃喃自语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恍惚失神中醒来，正准备擦拭身体的时候，敏锐灵觉骤然被触动，她忙再次坐回水中，口中轻喝一声：「是谁？谁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