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发现窗外已艳阳高照。
起身出门,母亲在院子里洗衣服,手中正搓着之前看到的那条睡裙。
我径直进了厨房。
老三样,油饼、鸡蛋疙瘩汤、拍黄瓜。
我操起筷子夹了块黄瓜。
母亲在外面笑着说,「年纪轻轻就老年痴呆,赶上你奶奶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心头不快,「进门也不敲门?」
半晌,母亲才问,「咋了?我是你妈,还需要请示你?」
母亲说的对,我不好反驳,但又担忧,心中怕哪天会不妙被看到,心中有小九九,我烦躁的没理母亲,而是不没好气的说,「天天都是油饼汤黄瓜油饼汤黄瓜,吃不烦啊。」
母亲站起身,朝厨房走来,「严林我给你说,想吃啥你可以自个儿做。」
「你是我妈,我不会做。」
我简直在无理取闹,对面前站着的母亲,我真的是毫无办法,那份内心的挣扎和纠结只有我自己知道。
「你妈怎么了?你妈就得把你像老天爷一样供着?」
母亲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娘俩就隔着门帘站着。
母亲俏脸通红,朱唇紧闭,几缕发丝轻轻垂在脸颊。
我匆匆撇开眼,父亲进去后,母亲的脾气也开始变了,她有怨言也正常,摊着这么个丈夫,也是够受气的了。
我盯着她尚带着泡沫的手,「不吃了。」
说着掀开门帘,转身上了楼。
母亲站在一旁,没有动。
到奶奶院楼顶时,母亲喊,「严林你多大了,天天就知道给妈找气生,你看看别人家孩子都在干什么!就你大白天的还窝在床上,你是青春期了还是咋的,有本事儿就别下来!」
奶奶家已经吃过早饭。
我到时奶奶正在刷锅。
我在厨房转了一圈,拿了张油饼就啃。
奶奶问,「咋,没吃饭?」
我说没吃饱。
奶奶说,「你妈干什么吃的?还有点鸡蛋疙瘩汤,给你热热。」
我赶紧点头。
吃完饭,进到客厅,爷爷在捋狼毫,电视里播着《西游记》。
造纸厂关门之后,爷爷做过两年狼毫,留了点,储在楼上。
上小学时,狗杂老师们总是委托我从家里捎。
初中不练毛笔字之后,我也是好久没见过这种东西了。
我问爷爷怎么现在又开始倒腾这玩意儿了。
上次脑淤血后爷爷就有点口齿不清了,他说练练手,对身体恢复好。
我也跟着在一边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会儿奶奶也进来了,说地里的玉米苗怎么怎么不好,草都比人高。
很快到了晌午。
新闻里尽是泛滥的长江水。
爷爷咂着嘴,开始老生常谈,讲六八年大水时自己如何英勇地抢救公社的猪。
奶奶直摇头,说老伴竟瞎扯,那年头哪有那么大的猪。
我两耳竖起,倾听隔壁动静,殷切奢望母亲能来喊我吃饭。
但当然没有,我有点忐忑不安,又有点决绝的快意。
中午奶奶擀了点面条,吃蒜辣捞面。
饭间奶奶问我,「不用给你妈打声招呼?」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饭毕,又捋了会狼毫,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奶奶家能把人憋疯。
那种无处不在的衰老气味说不出是该敬畏还是厌恶。
我到水塘游了会儿泳,也不尽兴。
置身水中,淹没在欢娱之间,我却有点心不在焉。
在一片呆逼的叫骂声中,我光着嵴梁又回到了家里。
大门反锁,母亲应该在睡午觉。
我从奶奶家进去,上了楼。
拐到二楼走廊,眼前晾着洗好的衣物,那条棉质的胸罩和内裤赫然在向我招手,但是还有那条裙子。
一旁那些盆栽什么花早枯成了干柴。
院子里静悄悄的,我到客厅里坐了会儿,也听不见母亲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