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莹捏着拳头,骨节处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张力十足。
沈凝轻轻一叹,双手一摊,「你这丫头又顶嘴,在家里无法无天了,除了你哥谁都管不住你。」
「总是这么暴力,将来大了,还怎么嫁人?」
「芸姐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还早着呢,不劳母亲挂心。」
沈锦莹别过脸,噘着嘴。
「母亲说的极是,你看你呀,天天厮混,哪里还有半点女孩子的仪表?」
沈锦芸望着妹妹,连连摇头。
沈锦莹一副假小子的模样,干练英气的短碎发,漆黑的紧身拳服,上身露出整条手臂,下身紧致的长裤,一身没有丝毫的凋琢,却也能一眼看出个是个美人坯子。
「妈,你说这银矿之事我是不是立了大功?」
沈锦莹突然话锋一转,摸了摸鼻头,一脸的眉飞色舞。
「勉强,算是吧。」
沈凝挤弄着眼,不是很情愿的承认。
沈锦芸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久了,一眼就洞穿了妹妹的真实想法,「怎得还在母亲面前邀起功来了,你这丫头根本藏不住心思,有什么事情啊,直接说就是,咱们一家人还弯弯绕绕的做甚?」
「我想要点钱。」
「哎呀,不就是要钱嘛,直接说就是了,你要多少,姐姐现场给你开,明天你去柜上领便是。」
沈锦芸提着笔,神色云淡风轻。
沈锦莹喜笑颜开,伸手比出一个五。
「五十两而已,好说好说。」
沈锦芸正准备写票据,却见妹妹似拨浪鼓一般摇头。
「原来你是要五百两,也行。」
毛笔还没落到纸上,又见沈锦芸摇头。
沈锦芸眉头微微一皱,「五千两?要这么多做什么,你镖局上和外面那些寨子里没有点孝敬给你吗?不过咱们沈家也不是缺钱的户,开给你便是。」
沈锦芸的毛笔刚蘸上点墨汁,白纸上才出现一个细小的墨点,妹妹再次摇头,一步走到近前,又是比出那一个五。
这下沈锦芸可坐不住了,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沈凝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你难道要五万两?」
沈锦芸的音色冰冷到了极点,这可是一笔巨款,虽然对于沈家的家业而言,并不是个大数目。
「嗯,嗯。」
沈锦莹当然知道这数目不小,只是低眉顺眼,像小鸡啄米似得微微点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姐姐的表情。
「这,五万两……」
沈锦芸望望妹妹,又看看桌上的算盘账本,十分犹豫。
「锦莹呀,你要做五万两做甚,咱家也不是缺这点钱,只是你姐姐管账久了,对每一两银子去处都很敏感,你说个用处,咱们斟酌斟酌。」
沈凝抽了一口烟斗,悠悠说。
「还不是为了哥哥嘛,看中了那传世孤本,成天都念叨着,我这不是被烦到了,想弄来给他开心开心不是?」
沈锦芸小心翼翼的试探,声音都乖巧了几分。
沈凝长呼出一口烟圈,「锦泓这孩子,若是真心想要,直接去钱庄上寻芸儿便是,何必让你这般大费周章?」
「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弟弟对咱家的生意做派十分反感,并不愿经手,更别提上我这里要这『脏钱』了,成日里总拿圣贤书批驳我来着,我确实理亏,也不好反驳就是。」
沈锦芸往椅子上一靠,双手一摊,十分无奈。
「锦泓这孩子,虽然不愿意修习武功,性子也软弱了些,但和你父亲确实是最像的,有仁爱侠义之心,是我们远远不能及的,确实是咱们理亏在先,平时多让着些他便是。」
沈凝眼眶微微湿润,声音也略微颤抖。
「母亲所言极是,可咱们沈家能有今日之盛况,倒也素来和侠义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略略略。」
姐妹两一个叹气,一个扮鬼脸,总之是表达了对亡父理念的态度。
「既是泓弟想要,这五万两明日到我柜上去支便是,不过姐姐可提醒你,这钱锦泓多半是不会收。」
沈锦芸说罢,笔走龙蛇,墨汁翻
飞,一张娟秀飘逸的支据赫然写就。
「知道啦,姐姐我爱你,么么哒。」
沈锦芸见了这张字据,就和小孩见了糖果似得,喜笑颜开,眉飞色舞,一把抓起之后,哼着歌,一路蹦跶,很快便消失在二人视野中。
「这孩子,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走了。」
「没事母亲,妹妹就这个性子,也习惯了,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礼仪,还是妹妹这样的人可爱些。」
沈锦芸笑笑。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锦芸你算账辛苦了,早点睡吧,我得准备准备礼佛。」
沈凝点点头,渐渐走远了。
沈锦莹从小练武,根骨资质俱佳,所习心法招式皆是上乘,又持之以恒,如今也算小有所成,走起来路来脚下生风,寻常武者根本难望其项背,很快便飘到了沈锦泓的院子内。
「哥~」
沈锦莹一脸的开心,朝着哥哥的方向扑去。
沈锦泓正在挑灯夜读,妹妹又是一如既往的拿脚开门,随着门发出激烈的抗议,突然出现的身影给他赫然吓了一跳。
「嚯。」
沈锦泓一惊。
沈锦莹挠头尬笑,进来了才想起哥哥曾经训斥起自己的模样,「哥,不好意思,我又兴奋过头……」
沈锦泓一脸黑线,正欲发作。
「哥你看这是什么!」
沈锦莹小脑袋瓜转得飞快,将姐姐给的那张字据遮住脸晃荡。
沈锦泓望着那张字据,一眼便认出是姐姐的字迹,又见到上面的五万两三个大字,可谓是被精准踩雷,脸色更加阴沉。
「莹儿,拿这脏钱做甚,还嫌这搜刮的民脂民膏不够多?」
沈锦莹被字据挡着脸,根本看不起对面的表情,还自顾自的夸赞,「哥不是想要那大书法家的真迹,这下弄来了钱,还不是手到擒来,莹儿厉害吧。」
「出去!」
沈锦泓的声音极为冰冷。
沈锦莹倒是小孩子脾气上头,只觉得哥哥不识好歹,将字据一扔,一眼对上,也犟了起来,「我不。」
沈锦泓啪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举手欲打,「你走不走!」
「哼,我不走,有本事打死我好了。」
沈锦莹气鼓鼓的别过脸。
沈锦泓气血上涌,举手在半空,望着妹妹粉扑扑的小脸,真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不敢打吧,我就说哥天天抱着的歪理没什么用,难道要像爸爸那样不得好下场吗?不如和我学武,还不是想欺负谁就欺负……」
沈锦莹就知道他哥不敢动手,心疼着自己呢,便继续蹬鼻子上脸,在雷区疯狂跳舞,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啪一声脆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沈锦莹一手扶着脸,一手耸拉着,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沈锦泓也有点懵,真是一时上头,这一掌就出去了,自己的手掌也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气氛诡异的寂静,若真论实力,沈锦莹稍微认真一点,一百个他哥也不够打的,轻轻松松就能将对方扒皮拆骨。
「哇!哥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锦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不学无术的她罕见的冒出一句歇后语,哭诉着奔出去门,只留下懵逼的哥哥。
沈锦泓望着妹妹远去的背影,立时就想再抽自己一巴掌,但终究是没能下得去手,又叹了口气,望着地上的那张字据暗自出神。
「母亲、芸姐、阿莹……」
沈锦泓想起自己的家人,只觉得心里十分安心,却又对他们所做之事感到十分苦恼,整个人非常纠结。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这被哥哥打了怎么办?找妈妈呀,妈妈没空又怎么办,自然是找姐姐。
沈锦芸睡得半迷煳,妹妹一下撞进自己怀里哭诉。
听得妹妹被打了,沈锦芸先是一怒,就要找锦泓要个说法,但还是先按了下来,让妹妹说说具体情况,这刚说完,她便一笑,「你呀你,没个正型,给哥你打死才好,好啦,不哭不哭,明天姐姐陪你去找他。」
沈锦莹感受着发梢上传来姐姐轻柔的抚慰,也知道自己性子顽劣,说错了话,便不再哭泣,只是哽咽着抽泣。
沈凝沐浴焚香,洗去妆容,换上一身素衣,这才慢慢进入佛堂,望着佛祖宝相庄严的造像,轻轻点上三炷香,朝着佛像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又念诵起《地藏经》为亡者超度。
「沈某罪孽深重,为了一己私利,害人无数,愿佛祖赎罪,有什么罪业我一人承担,不要让孩儿们受苦。」
「阿弥陀佛,请佛祖赎罪,让那些亡魂们安息吧。」
话音刚落,跪在蒲团上的沈凝又是重重的一叩首。
沈凝刚起身,又望见亡夫的牌位,哽咽着哭诉。
「亡夫在天有灵,万望庇佑我沈家。」
沈凝说道此处,更是两行清泪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