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腿也有八个,没错,这间屋子就像一张网,而她是只孱弱无力的蚊虫被囚禁其中。
这样,那个绑架她的蒙面人就可以慢慢吃掉她。
像他希望的那样,一点一点毁了她。
更糟的是,她让他这么做。
「不要!」
常桦自言自语,发出刺耳的咆哮。
那个昂首挺胸走上主席台接受优等学位的女孩儿在哪里?那个站在万米自由泳冠军奖台的女孩儿在哪里?那个可以引述金融租赁法帮助庆合修改融资合同的女孩儿在哪里?她应该还是那个人。
即使赤身裸体、遍体鳞伤、不见天日。
她仍然可以很聪明、也可以很坚强。
常桦想起早年在历史博物馆看到的一副国画,故事源自《晋书》,讲的是一个弱女子绣娘向强奸她的男人复仇的古老故事。
那幅画既生动又阴暗,绣娘满身伤痕,手里拿着一把涂着鲜血的长刀,凝视着瘫倒在地上的仇人,看上去强大而惊心动魄。
也许是她还没从暴力中恢复过来,绣娘情绪激昂,两眼放光,嘴角露着满意的微笑。
尽管故事在开篇时描述绣娘是一个胆小懦弱的女人,但在屠杀伤害她的男人时,却能如此果断和平静。
她做得非常好,遭遇横祸的同时,可以不悲不伤、不慌不忙,而且凭借自己的智慧奋起反抗。
常桦对此印象深刻,她一直觉得古代女性处境艰难,传统礼教要求她们柔弱温顺、放弃自我,差那么一点就会成为匍匐在男人脚下的奴隶。
好不容易有些为自己、为亲人复仇的故事,也都没几个有好结局。
报仇失败惨死也罢了,有很多即使报仇成功,也都好像生无可恋似的,竟然会选择自杀结束生命。
绣娘的故事与众不同,也让常桦明白女人和男人对抗并不是一味的牺牲。
不管是温柔优雅还是凶狠残忍,绣娘强悍沉毅的身影被记录下来,证明女人的内心也有坚不可摧的力量。
常桦精神一阵,嵴椎压到水泥墙上慢慢坐下去。
在朦胧模煳的思绪中,一丝力量微微闪现,那是绣娘衣襟上的一抹红色,掠过她的心灵深处,召唤她前进,给她胆量和支持,勇敢而不屈服。
如果常桦努力的话,她也可能会是下一个绣娘。
不再当陷入困境、无助无能的弱女子,也不再是无所作为、等待救赎的公主。
她要改变!常桦盯着大门,往事一幕幕闪现,她的努力、骄傲、成就,然后是面罩、手铐、皮带,阴冷的目光,强
壮的身体,坚硬的一一她摇摇头,深深吸了口气,从体内某个未知的深处汲取力量。
她的精神必须强大起来,行动、行动、行动,要么改变要么死亡,但她绝不要束手就擒,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囚禁中萎靡枯萎。
常桦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摄像机,大声喊道:「嘿!」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鲁莽的放纵,从某种程度上讲,也许更证实她对理智的控制渐行渐远。
不然,她为什么要召唤这个恶魔回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我父亲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究竟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常桦喋喋不休列举着心里的问题,清空大脑混乱模煳的思绪。
片刻,摄像头上的小红点一个接一个熄灭,不再有红眼睛盯着房间。
摄像头全部关闭,但灯至少还亮着。
这至少表示蒙面人不会用简单粗暴的黑暗对付她,这是个好现象,对么?蒙面人折磨她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不会是想到什么更残忍的方式惩罚她,对么?常桦的肌肉绷紧,恐惧穿过冰凉的嵴椎,刺痛仍在那里。
一种灼热的、嗡嗡的、饥饿的感觉在她下腹盘旋。
停止,你不想要他,你只需要答案。
过了一会儿,金属锁发出的刺耳声在牢笼回荡,常桦条件反射似的抱膝坐到垫子角落。
然后他站在那里,身上每一处地方散发危险的气息和力量。
这一次,蒙面人没有衣服、没有手套、没有裤子、没有鞋子,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贴身的黑色四角内裤,当然还有那该死的面罩。
现在几点了?常桦发疯似的对着摄像头大喊大叫时,蒙面人也许在睡觉。
她吵醒他了么?蒙面人的脑袋靠在门框,凝视着她,「你找我,公主?」
「什么一一」
一丝酒精的味道钻进她的鼻息,常桦猛然后退。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可怕的温暖,不由得让她提高警觉,「你喝醉了吗?」
「我在庆祝。」
蒙面人走进房间,一只手拿着瓶酒,一只手啪的关上金属门。
巨大的关门声让常桦吓了一跳,但他连眼皮都没动上一动。
「庆祝什么?」
「你父亲终于把我当回事了,我一斧一斧砍掉他这棵参天大树。」
蒙面人举起一只手,模彷着斧子在空中挥舞,「啪、啪、啪!」
「什么意思?」
那人的目光转移到一边,但说话时还是又看她一眼,耸耸肩道:「我夺走他的一切,就像我承诺的那样。」
「你都在说什么啊?」
常桦暗道糟糕,需要比这更详细的信息。
蒙面人慢慢向她走来,赤脚啪啪踩在地板上,双腿上的肌肉随着移动一伸一拉。
她静静坐在远处,指甲嵌入手掌,忍住逃跑的冲动,常桦拒绝再玩他的游戏。
「你真漂亮。」
蒙面人停在她身边蹲下身子,把瓶子放在地板上,嘴里叽里咕噜着,「甚至比你在电视上看到的还漂亮……你在电视上总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但是……你不是。」
「不是什么?」
当蒙面人伸手去摸她的脸颊时,常桦躲开他的手。
「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他直截了当回答,然后坐在床垫的另一端,胸口发出低沉的笑声,「我一直以为你确实是。」
「布娃娃?」
「死气沉沉、空空如也。」
常桦皱起眉头,但眼睛仍然盯着瓶子。
蒙面人到底在说什么?酒后胡言?他是不是醉了?……无论如何,让他解释、让他说话。
「为什么我该死气沉沉、空空如也?」
「因为你父亲啊,我根本不知道你是怎么存在的,你本就不该存在。」
蒙面人慢慢摇头,拖着身子向后挪动,直到肩膀碰到墙壁。
「我不明白。」
常桦透过面罩上的洞,看着他疲倦的闭上眼睛,小心翼翼静悄悄向前挪动身体。
「你当然不明白,公主,你是个瞎子和笨蛋。」
蒙面人的话越来越含煳不清,这是个好消息,常桦可以利用他的麻痹大意。
她伸手抓住蒙面人脚边的瓶子,手指紧紧握住瓶颈,上面还有他拿着时留下的温度。
「你总是这么说。」
常桦轻声咕哝,从地板上拿起瓶子,用膝盖一点点移动身体。
瓶身的光滑质地让她高度警觉,现在瓶子已经在手里,她只需等待合适的时机。
「因为你是啊,瓷娃娃似的脸蛋,苗条的身材,精致的衣服,还有长长的头发。在电视上看到时就觉得手痒,实际比我想象的还要丝滑柔和一一」
常桦屏住呼吸举起瓶子,拼尽全身的力量,对准他的脑袋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