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是我的错!我什么也没干过,你们男人总是要对我有什么企图,我又可以怎样?那不是天意是什么?”她一脸无辜的惘然望着窗外。
这时我说想早点回家看看小雨,然后就忽忽离开了,我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再说下去了。
我在秋风呼呼的公路上驾着车回家,星光下,只有我一个人默默行驶着,晚上一片死寂的都市街道,给我一种可怜落魄的垂死错觉,冷风令我的脸也灼热起来,难过得要死。
眺望车外,夜半二时的街道,看起来很丑恶,很污秽,到处充斥着腐败的影子,其中也包括了我自己,就像街角上不知是污积还是什么的黑影,烙印在我心坎黑暗的最深处。
回到家里,发现小雨一个人瑟缩在厅中的一角,仿佛被冻僵了似的浑身颤抖一动不动,目光万分惶恐的看着虚无。
我大惊,立即上前察看。
“小雨,怎么啦?发生什么事?”
“…看…看到了…”小雨全身僵硬痉挛,连牙关也在打颤。
“小雨不用怕,告诉我,你见到什么?”不知怎样是好,我将她拥在怀里。
“在…这屋里…的她…在我面前…出…现…了…”
“她?你…看到…我妈妈…吗?”我非常紧张,试探的问她。
“…不…不是…你…妈妈…”
“不是我妈妈?”
“我…看到…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
4「冬暖」
我,郭积克,三十岁。
我在一个单亲的家庭中长大,母亲是一个未婚妈妈,她在十九岁,出来做事的第一年就和比她大十年的上司相恋,到被弄大肚子后才发觉对方已有妻室,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成为了别人的情妇。
小时候,我是一个孤独内向的少年,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长大。为何别人家里幸幸福福的有爸爸妈妈兄弟姊妹,而我只可以和一个经常被邻居指指点点的妈妈,和一个年迈的外祖父相依维命,我一点都不明白。
“积克,为何从来不见你爸爸的?你没有爸爸的吗?”邻居小宜问我。
我怎么知道!
“积克来了!积克积克!〝有娘生没爷教″的孤儿仔积克~”村口的小志与小明经常这样嘲笑我。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有爸爸的!
我讨厌周遭的所有人,我想反抗世俗强加于我的枷锁,但是没有用,每次反抗,结果都是换来更无情的排挤,又或被狠狠的捧得死去活来。
“嗯…积克乖!不要哭,也不要怕,妈妈在这里!”每次看见两眼通红的我如丧家狗的回家,妈妈都会上前给我一个关怀拥抱。
不像其他孩子的妈妈,一见儿子满身伤痕就不理因由只管责难,我妈妈和所有别的女人都不一样。没有责骂,更从不过问,只会来一个简单的深情拥抱。
看到妈妈眼角的奇异皱纹,仿佛看穿她内心深处对儿子的感同身受,我才意识到,我并不是一无所有,一直以来我拥有别人不可得的瑰宝,眼前紧紧抱拥着我的,就是我生命中的全部。突然之间,我感到自己长大了,变得更容易生存下去。
从此,我不去在意别人怎样看我,别人的冷嘲热讽侮辱岐视一切与我无干。
不要哭,一用怕,无论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只要一回家就行了,在这老旧得别人一见就皱眉的破栏祖屋里,妈妈就在里面一直等待着我回来。
八岁的时候,外祖父病逝了。
在死前的一星期,病卧在床的外祖父对我说:“积克,外祖父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妈妈,积克已是大人来啦!以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你就是妈妈的男人,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啊!”
外祖父你放心,我会永远爱着妈妈,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
十一年后,妈妈在我的怀中离去,她舍弃了我,去和外祖父团聚。
法医报告说妈妈是因为突然小产失救至死,但我很清楚,妈妈因为我而死。
之后,这间祖屋里的时间,从此停顿了。
我胸口好像被人剁了一个洞似的,令人无法忍受的空虚缠扰着我,现实中,妈妈已经不再存在了,在这世间,再没有人同我一起生活,再没有人和我一起感同身受,给与我生存动机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在了,所有最亲的人都相继离我而去,只有我一直停留在无限伸廷的孤独人生,最后哪儿也去不了。
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在短短的大半年里忽忽掠过,紧随其后的那段漫长日子,我的人生如失去味觉般无法感受任何事,时间没有什么改变,周遭的事物也没有什么改变,分不清事物的善与恶,分不清自己的喜与恶。
随着季节的转换,我和死者的距离愈来愈远。
我如无主孤魂般打发着一年又一年的岁月,无法维持生活,无法认真爱任何人,无法再次心动,茫茫然的无处可去。
就这样,我静静的在这没有时间没有生命的破屋中渡过年年月月,接受了只有一个人的生活,渐渐无法认清眼前的景物是现在还是过去,我开始喜欢盯着各种东西冥想,开始独个儿自言自语,屋内一片死寂,除了断续传来的风铃声,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时我才蓦然发现,在这破屋之中,并不是只有我一人,我清楚的感受到,这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我无法用说话好好说明,但我就是知道,在这间已有数十年历史的老旧破屋中,的确有别的〝物事″存在着!
只要一闭上眼,我会听到断断续续的风铃之音忽远忽近的充斥四周,这时一种欢喜的旋涡会在心中荡漾,伴随着体内的欢欣,连闭着的双眼也能看到四方温暖而柔和的金光。
我好高兴,原来妈妈没离开过我,她一直也在我身边,徘徊在这祖屋中的某处。
我好高兴,只要守着这间祖屋就可以了!妈妈已经不可能再离开我了!
我陷入难以自拔的温馨梦境里,快快活活〝独自″生活了十年,然后某天,搬进来和我同住的女孩告诉我,一直在这里作祟的,其实是一个小女孩,而不是我妈妈。
冷酷的现实无声无色的突然跑过来,嬉皮笑脸的告诉我:这屋的确存在某些〝物事″,但请不要误会,那不是你妈妈,亦请不要在意,那只是一个小女孩罢了。
原来不是妈妈…
原来只是我弄错了。
原来一直以来,我只是不断被妈妈仍然在我身边的妄想所蒙骗,那全是我一厢情愿自我制造出来填补心灵空洞的虚假幻象!和妈妈一起生活的种种,漆黑的山路,吹一整夜的海风,还有那甜美的侧脸,群树的声音,奇妙的皱纹,深秋的月影,慵懒的丰姿,向她求婚的那年仲夏…
所有都只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旧梦吧,而这一切,都已经完结了。
现在,我只为痛苦的回忆不断增加而终日害怕不安,害怕白天过去,害怕黑夜来临。每天如行尸走肉的吃饭睡觉,小雨的惊慌害怕我完全没有心情理会,因我也在害怕,到害怕得不能自己时,就跑到小雪那里,玩着〝妈妈与儿子″的变态游戏,用疯狂来麻醉自己,又或虐待自己。
如果现在能够死去,那实在是太好了!
※
秋天过去,冬天来临,天气渐渐变得阴沉冰冷,天空的气息在变换,连夜的变奏也在转换。
下班时间,大阳一下子逃往山后,天上灰云一层叠着一层,天空冷飘飘的,扑面生痛,我的心也随着一点一点的忐忑不安。
回到家中,小雨目无表情的等我回来。
“积克,我煲了汤,先喝一碗暖暖胃才洗澡好吗?”小雨冷冷的问我。
“嗯。”没有望小雨,也没有慰问,我松开领带,全身虚脱的颓然坐倒沙发上。
上个月的一个晚上,我和她妈妈小雪发生关系的那一晚,小雨在家中浴室宽衣洗澡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迫人的静寂感从背后袭来。
不由自主全身起了阵阵鸡皮疙瘩,小雨无意识的回头一看,一个大若十岁,穿着血红色绒褛的小女孩微笑着凝望着她!
自住进来后,小雨一直被〝看不到″的东西搔扰着,而她一直也安慰自己,那只是精神紧张的幻觉罢了,但到这一刻,她终于看到了〝实体″!
小雨本身就是一个精神状况非常不稳的女孩,现在还遇到这样的事情,差点被吓至精神崩溃。自此之后,小雨在家惶恐终日,经常歇斯底里,几乎每晚也发恶梦,如果我有事夜归,她就绝不先回家。
她哀求我搬走,但我没有理会,也没有太关心她,因我也和她一样,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不关心小雨的惊慌,心不关心她看到的小女孩是谁,我只为这间屋已再没有了妈妈而痛苦。
仰卧在沙发上无焦点的看着天花良久,突然间,我陷入一种不舒服的气氛之中。
小雨今天怎么了?
平日老是紧张兮兮的,小雨今晚的平静,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还有那冷冷的表情、死寂的眼神、与及发紫得难看的面色…
我不禁走到厨房看看小雨。
在厨房内,小雨将一包粉末洒在给我喝的汤里!
体内透出一股寒意,我思绪混乱头昏脑胀的坐回沙发,喂!小雨,你不会是在汤里下毒吧。
不一会,小雨拿汤出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积克,先喝了这碗汤,我到浴室为你备水洗澡。”然后目无表情的入了浴室。
呆呆看着眼前升起腾腾白烟的汤,无法想像是什么回事。蓦然,我看到窗台上挂着一条丝巾,那是小雪的丝巾!小雪来过!
嘿…原来如此!
我和小雪的事被发现了吗?
这时我想到小雨在夏天和我说过的话…
〝…警告你,你试试再不认真爱我,我一定谋杀亲夫!毒死你!″想到这里,我笑了。
是这样吗?原来小雨当时不是说笑的喔~现在死?好啊!求之不得!
从我小时候开始,我就最痛狠〝一脚踏两船″的爸爸,和立志一生守护我最爱的妈妈。
但结果,我重蹈最痛恨的爸爸覆辙,不断的伤爱身边最疼我的人:一逆地而处,我就理直气壮的见异思迁,〝一脚踏两船″,我无视小雨的感受,无视妈妈的感受,我伤害小雨,我伤害妈妈。
我害死了我最爱的妈妈…
现实中的妈妈已经死了,连我心灵里幻想出来的妈妈也都〝死了″…
我这个人,死不足惜。
想到这里,我又再微微一笑,然后将那碗汤一饮而尽。
现在可以死了吗?那实在是太好了!
倾刻间,我的胃传来一阵撕心绞痛。
我不怕死,但怕痛是另一回事。真的很痛,痛得腰不能挺直,全身痉挛屈曲起来的那种痛。
我痛得倒在地上,身体各部都在发痛,跟着全身无数知觉杂讯疯狂涌到脑海里,好像逃命似的,全身每一个细胞不断传递出救命的讯息。我没有想过求救,但不断痉挛挣扎,却不知怎的无意识爬到小雨所在的浴室里。
打开浴室的门,两个女人倒在那里,一个睡在浴缸,另一个坐在厕座上,面色发紫,一点气息也</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