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背上的伤已不再流血,但一身染血的青衣还是亮得晃眼,此刻竟冲青青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好,好一个天生戏子。
青青起身,挥退众人,又对福公公道:“公公去寻见三哥不常穿的衣衫来,伺候左大人换上,再吩咐几个嘴巴严实的,进去服侍。”
左安良上前来,笑笑说:“公主不问是怎地回事?”
青青面容平静,只淡淡陈述:“左大人将衣裳换一换,洗净了血迹再出吧,我这就先回了。”
却不想,左安仁含笑面容陡然转了沉,一句也不答,转身便走了。
青青揉了揉额角,扶着萍儿的手,几乎是累极,又几分摇摇欲坠之感。
不要问,不要想,她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天道循环,各安天命。
“回去吧,闹了一早上,让府里给准备些致的点心,午膳就算了。”
青青回到丞相府,左安仁自然是与白香腻在一处,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青青自然也是知道的——现下她实在闲着无聊,便唤了耳目,令他们一一说给她听,那柔情蜜意,倒让她腻个半死。
待那几人下去了,青青便对萍儿道:“我已向母后那讨了五六个手脚伶俐的丫鬟,屋里这几个,便都打发到那四个女人屋子里,就说是本体恤她们侍奉驸马十分辛苦,多几个帮手也是好的,顺便敲打敲打,让她们都警惕些,别老让白香占尽风头。”
末了又眨眨眼,促狭道:“不如给她们挑挑事儿?”
萍儿这才抬头,低声道:“奴婢以为,家和万事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青道:“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萍儿略想了想,又说:“不过,依奴婢看,那白香确实不是好想与的,他日,也不知会给殿下惹出些什么腌脏事儿。”
青青就着炭盆坐下,漆黑瞳仁映着劈啪上窜的猩红炭火,倒透出森森的冷意,“她若聪明便不会来惹我,她乃罪臣之女,左安仁这段日子不是忙着要帮她脱了奴籍么?便教她一辈子翻不了身就是。”
萍儿替青青捶着腿,狐疑道:“那驸马那边儿?”
青青撇撇嘴,不屑道:“他敢跟我对着干,那便是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挑事儿,你说,公主吃醋,杖毙一个贱籍小妾,难道还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萍儿自是低下头,应承说:“奴婢知道了。”
青青懒得很,往逍遥椅上一倒,便闭上眼养神,屋里静了静,嘉宝从侧门挑帘子,轻手轻脚地进来,见青青睡了,便默默站到一旁。
她本是里人,陪嫁到了左府,是伺候惯了青青的。
恰时,青青眯起眼,望着不远处紫金杉木小柜说:“白香那的丫鬟走了?”
嘉宝点点头,“是。”
青青赞许道:“不错,隔三差五的邀她来这坐一坐,也让她家主子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青青有些倦了,便示意嘉宝来揉两侧太阳,“这会子,白香总该收敛些,也不会有那些个失了宠的来这诉苦了,可真是麻烦。”
早晨的光景还清晰地映在脑海中,左安良的血,承贤的疯癫,承贤在信中说,他这一生只信得过一个人,那便是左安良,故此,托付左安良在左府照拂她,算是代为兄赎罪。
暖融融的时光,一摇一晃,就这样睡去,但愿无梦惊扰。
醒来时已是夜里了,往上拉了拉羊绒毯子,正想再小眯一会,就见寒烟进来了,压低了声音对守在一旁的萍儿说:“二少爷请殿下过去小聚,你看?”
萍儿低声道:“这是哪里来的事儿?就丝毫不知道避嫌么?真实越发放荡无礼,你便去回了他,说殿下小憩,现仍未醒。”
寒烟点点头,这便要去了,却听得青青懒懒道:“等等,我去。”
萍儿急了,张口便道:“殿下,这于理不合!”
青青却是叫寒烟去同外头的人说,她一会便到。
待屋中只剩主仆二人,便起了身,对萍儿道:“今早在里那一出你也是瞧见了的,我虽不想掺和,但若不去,更不知左安良会闹出什么事情。到底,说明白了也好。”
换下衣服,披了件白色貂皮领子大氅,对镜子左右摆弄一番,到底神些,又道:“屋子里留下南珍嬷嬷就成,其余丫鬟侍婢都随我一同去。灯点亮些,步子迈钟点,闹得他们全知道才好。”
夜里,冷风凉的透骨,青青揣着红铜手炉仍是瑟缩地走在长廊上,不由得暗骂左安良平白多事,还偏挑着数九寒冬冷月夜,好不折腾。
进了北苑,先叫人通传一声,那随同来的仆役却道:“二少爷吩咐了,公主来了只管进去便是,不必通传。”
青青颔首,再往前走一段便到了花厅,嘉宝上前敲门,半晌,却不见有人来开,青青皱眉,令人推开就是。
门方大敞,便有浓厚酒味扑面而来,青青不由得捂住鼻子,半晌,方看清了,地上一横竖躺着三四个酒坛子,桌上还有一坛,掀了红缨封泥,正被左安良抓在手里,往桌上青瓷莲花盏里倒酒。
这人,大约是醉懵了,门外站了一溜人,个个目瞪口呆,他竟觉不出半分,仍旧一杯一杯下肚,远远瞧着,跟喝水似的。
青青拾了帕子掩住口鼻,又吩咐道:“门全开着,你们都去院子里候着,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靠近,萍儿随我一同进去。”
因门开着,屋子里冷嗖嗖的,青青不解衣袍,只站在桌旁,静静看着烂醉如泥的左安良,“说吧,二哥找我所为何事?”
左安良仰头看着青青,半晌,却又突然呵呵傻笑起来,且没个停,笑得人心里发毛,怕他疯了傻了,下一刻双目狰狞,猛地冲上前来掐死她也说不定。
青青不禁后退一步,心里想着,他若再笑下去,我立马便走。
而左安良却从笑容可掬转为满脸暴戾,突然吼道:“不屑?连问一问都觉得不屑是吧?”
青青走几步,在他对面落座,四顾小厅后,方心不在焉地说:“茶盏盛酒,二哥倒是别具新意。”
左安良又突然得意起来,“你不想知道,我就偏要说与你听。”
说便说吧,不就是一段风流轶事,既然来了,便就是要听的。又看了看立于一旁的萍儿,青青道:“你先下去吧,也站远些,有些事情,不听为妙。”
见萍儿走远了,左安良又憨憨笑道:“怎么,讽刺我?”
青青掀了掀眼皮,不耐道:“跟本说话,你还是守点礼节得好。”
“怎么?你要治我的罪?”
青青道:“岂敢岂敢,你不是有我三哥撑腰么?能怕我?”
左安良随即沉下脸来,一锤桌子,几乎是狠狠骂道:“你们皇家就这样冷淡薄情?他为你处处思虑,而你呢?就这么不屑一顾?”
青青冷然,答他:“我只知道隆庆六年他曾伸手要将我掐死,如今又来装什么好人?”
左安良霎时惊住,气势也弱下来,但仍反驳道:“你就这样不记他的好,专记着他的错处?”
青青道:“是,我心眼小的很,恨不得找个机会弄死他报仇。”
左安良眯起眼,眸中突发肃杀之气,摔了盛酒的茶盏,怒道:“你要杀他?你信不信我敢现下就结果了你。”
青青勾唇,讥讽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护着他?若说道生气,也是我三嫂从九泉之下爬上来找我,而你,这吵吵嚷嚷的算什么?”
半晌无言,左安良已失了神色,口中呐呐道:“是了,我算什么,我算什么呢?”
不经意间一瞥,他竟有泪涌出,片刻又消散了,青青心中不禁有几分懊悔,何必对他如此刻薄,这般刺激,想必他心中是极不好过的,但她心中有千种思绪,万般无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见了左安良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便有心火上窜,忍不住要教他难过,谁让他素来就与她作对。
今日受此奚落,该。
夜风狂乱,忽忽地刮进来,青青冷得抱紧了红铜手炉,心里又将左安良横来竖往地骂了一通,恰时,他却似坠进了飘然化雾的往事,许久,才怔忪着絮叨地说开了。
月明星稀,青青可以穿过敞开的门瞧见遥远苍穹一轮弯月妩媚婀娜,落下似水光亮。
她有些奇怪,听完这样一个故事,居然可以平静地,安然地赏月观天。
左安良抱着酒坛子趴在桌上,像是睡了。
很静,将青青的声音衬得清晰明了。“这就完了?”
“不然呢?还能怎样?”
青青拢了拢大氅,笑问:“怎不说你娶二嫂的事情?”
左安良被她问得无言,只得以手掩面,哽咽道:“我没有办法,既是她偏要嫁我,我也顾不上她了。”
青青笑了笑,温婉娴静,一如当年的宛之,她就是这样笑着,质问承贤与左安良的风流事,青青觉得,她与宛之其实骨子里相似,但青青不会去毁了承贤,毁了他,便也毁了自己,她会害死左安良,令承贤一辈子活在痛苦里,尔后照顾好三儿,将来承贤荣登大宝,三儿就是太子,她便是一国之母,若还不解恨,便毒死承贤,他日三儿继位,她便又是皇太后,岂不风光?
人,何必与命争。他不爱我,我又何苦爱他。
青青道:“你瞧,你毁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你妻子,一个是你妹妹,这两人本该都是你最疼惜之人。可如今,一个心灰意冷,一个已不在人世。说到底,你足够自私。”
不想,左安良却突然抽噎起来,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是,我该以死谢罪。”
青青见不得他如此,便又转了话题,问:“二哥毕竟是外将,不日便要返回辽东驻地,还是莫要贪杯,以免因酒误事。”
左安良已收了眼泪,俊俏脸庞被糟蹋的一塌糊涂,青青不禁叹息,到底是不爱惜自己个的人,又如何懂得爱惜旁人。
“有些事情,既已无望,不如投身报国,兴许改明儿为国捐躯也全了丞相爷家的名声,不似现下,糟蹋自己,也糟蹋物件。三哥说央你对我多多照拂,但你不过是小小校尉,兴许三哥在看来,你是不世出之名将,但至少现下,我不信。”
左安良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但或早或晚,总有一个人会教你懂得,至于其他,我自会返回辽东驻地,他日定要封王拜相,才不负他如此赏识。”
青青皱眉:“你这是在诅咒我?”
左安良道:“不,我是在祝福你。”
青青一声嗤笑,不置可否。
选妃
年初,左安良便回了辽东驻地,走时青青并未相送,她躲在香闺里守着暖融融的屋子附庸风雅信笔成画,略略几笔,勾出一朵傲雪红梅,在莹白纸张上含着孤独中酝酿而出的傲骨,绚烂盛放。
青青喜爱这样的颜色,红的彻底,像一簇烟花,壮烈而美丽,酣畅淋漓。
转眼到了四月春暖,这日,青青赶早,往坤宁去。远远便听见里头莺声燕语,娇笑如铃,原是陈皇后将京城有名的管家小姐照进来说话,但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为了太子选妃一事。
方进门,青青向陈皇后见礼,继而是座上各家小姐起身齐齐行礼,放眼看去,七八美人,环佩叮当,乌发蝉鬓,云髻雾鬟,环肥燕瘦,各领千秋,这时下,倒有几分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意味。
青青在陈皇后左侧落座,又对斜对面紫衣小姑娘说:“映冬妹妹也来了。”
左映冬起身一福,娇笑道:“早上出门太早,怕扰了哥哥嫂嫂,便自己先进了,嫂嫂莫怪。”
这一声“嫂嫂”喊得尤其甜腻,唇角梨涡浅笑,眉梢娇憨无邪,这样的女孩子天生就是要让人宠着的。
青青也打趣着说:“我倒是想怪罪,可是不敢哪,若是不小心惹着了映冬妹妹,不止驸马得跟我闹,怕是我那弟弟也不会饶我。”
映冬手里绞着帕子,往青青嗔怪一瞥,赌气道:“嫂嫂取笑我,回头我就跟三哥说去。”
一时间,众人皆笑,青青不罢休,继续逗她,“咦?怎么你就跟你三哥说呀,我还以为你一会得去横逸跟前告状呢!”
一旁陈国舅的女儿陈素兰与青青也是相熟的,便在一旁附和道:“瞧瞧,都耳子都烧红了。”
映冬羞红了脸,嗔道:“坏嫂嫂,尽欺负我!”
“好了好了。”陈皇后掩着笑,搭着青青的手说,“别再逗她了,瞧她那小脸蛋,都快烧着了。”
青青倒是任起来,赌气说:“这还没成您媳妇儿呢,就这么帮着她来挤兑我了?一会横逸来了还不知要怎么欺负我呢!”
陈皇后掐她一把,笑骂道:“瞧瞧你这小心眼的东西。谁说得过你呀。”女人们又是一阵银铃似的笑,陈皇后转而对一旁的季嬷嬷吩咐道:“去,把那镯子拿来。”又对青青道:“送你个难得的物件,免得你又说哀家不心疼你。”
青青煞是委屈,反驳道:“我不就是说说么,哪有您说得那么小心眼?”
“看来姐姐这点小子可算是有目共睹啊!”低沉嗓音,靡靡绕耳,惹得众人侧目,原是横逸挑帘子进来,抖擞黛螺青广袖,白玉簪子束发,长身玉立,面目清朗,笑容和煦,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青青瞧着他唇角浅笑,恍如隔世——原来,这年岁,他已十六。
大半年未见,青青有些不自在,垂目自省,缄默无言。
陈皇后招呼横逸坐在身侧,横逸却任起来,赖在青青身旁描绘出无辜样貌,轻声问:“姐姐可是还生横逸的气呢?见着我来了,却又不说话了。”
一旁伺候着的娥搬来把椅子,挨着青青身旁放下,横逸便也大落落坐下,更不顾场上多人,亲昵地拉了青青的手,不依不饶,“好姐姐,我这厢给你赔不是了,真不是故意不去看你,实在是课业太忙,先生不放人,对了,母后能给我作证!”
他越握越紧,手心湿热汗珠全然黏着她冰冷手背,面上仍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私下里,却使了十足力道,仿佛要硬生生将她捏碎。
青青疼得皱眉,想抽开手,却被他按住,她来了脾气,当即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他却突然松开了些,却仍抓得她逃脱不得。
青青不耐,冷笑道:“我哪里敢跟太子爷计较,可是不要命了?”
横逸见她满脸愠怒,越发得意起来,藏在袖下的手猫爪子似的,一下接一下挠着她柔软手心。
他想她,想得心头阵阵慌乱,料不定再见她会是何种情境,他便躲着她,躲着自己的罪过,彷徨,孤寂,耐不住要进门来看她一眼,可是,怎么够,漫漫琴弦,一发不可收拾。
陈皇后掩嘴笑道:“好了,青青,别跟你弟弟计较,他呀,就这嘴皮子厉害。”
“怎么会。”青青也笑起来,却是看着横逸说,“到底还是我亲弟弟,我怎么舍得?”
横逸不语,不着痕迹地松了青青的手。
季嬷嬷双手捧着锦盒上来,陈皇后道:“端去公主那。”顿了顿又对青青说:“打开来看看。”
青青还未反应过来,横逸就先动手,掀开锦盒,大半个身子斜过来凑在青青身前,细细看赏起锦盒里通体碧色的翡翠镯子,啧啧赞道:“可真是个好东西。”
听得陈皇后说:“这是蓝田翡翠,周身无一丝杂色,晶莹剔透,触手升温,能定神护体,驱邪避凶,哀家看着就觉得衬你,快带上试试,可莫要再说哀家偏心了。”
“谢母后赏。”青青依言想去碰那镯子,却被横逸抢先一步,还忙不迭招呼她说:“我来给姐姐带上。”
一双双眼睛看着,青青无奈只得伸出手去,横逸将她袖子稍稍往上拨,露出莹白皓腕,再取了镯子带上,他却不松手,握着她,柔若无骨,细细端详,方才抬眼,瞧着她,声线似水,出奇温柔,一双墨色眼眸,深邃无垠,映着她略带三分薄怒的脸,仿佛要渐渐将她含化了。
他看着她,说:“真好看。”
青青慌了神,如同坠入无底深渊,没有人来相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弥足深陷,濒临死亡,不得往生。
那一刻,横逸美得惊心动魄。
蜉蝣众生,青青却只看见横逸一个,他说话,他微笑,他以指节敲击着扶手的小动作,顷刻间,他仿佛又已远去,上一刻他眼中流泻的温柔情愫,几乎都成幻象。
人生似梦,梦如人生。
午膳过后,几个官家小姐便也散了,陈皇后挥退屋内服侍娥,轻啜一口甘鲜醇和的西湖龙井,缓缓开口道:“太子,这些个姑娘中,你可有中意的?”
这便是要定一定太子妃的人选了。
可横逸依旧装出一副小孩子心,瞧着青青说:“我都光看姐姐去了,没瞧得清楚她们是什么模样。”
“少跟我这胡沁,是给你娶亲,你自己不拿主意,到时候不如意了,可别又来怨哀家!”
横逸笑嘻嘻地说:“母后莫气,我瞧着表妹还是不错的,有几分母后凤仪。”
闻言,陈皇后满意,颔首道:“素心那孩子,子虽有些任,但也是年纪小,再过个几年便好了。我瞧着,映冬和青岚也不错,你们看呢?”
横逸一时又认真起来,“我看着,程小姐更大气,映冬妹妹倒是可爱,素心妹妹呢,什么都好,就是子烈,就怕到时候,我得让她欺负死。”
陈皇后这厢不悦了,啐道:“是了,这会子,随便个外人都比你从小玩到大的表妹强。”
“怎会,母后错怪儿臣了。”青青看着,横逸面上仍是玩笑模样,但眼中已起了厉色,此刻隐忍不发,大约是还不想与皇后撕破脸来。
又说:“上个月父皇才当着文武百官训斥舅舅,说是侵吞赈灾款项,私占田地无数,按理本该判个罢职流放,但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只削了爵位,如今母后要我娶陈家小姐,是将儿臣的前途置于儿戏吗?”
陈皇后怒极拍案,喝道:“你——你这是什么口气?”
横逸又转了笑脸,忙不迭赔不是,“儿臣一时胡言,儿臣该死,母后息怒。”
青青放下茶盏来,温和笑道:“母后何必与这混小子计较,要我说,素心妹妹的品行样貌都是极好的,这样的人物,打着灯笼还找不着,平白给了这不识好歹的东西,岂不是委屈了人家?我瞧着,程家长孙程皓然不还未成亲么?他与素心妹妹,家事人品都是相配的。”
无非是要给娘家人寻个好出路,既然攀不上皇亲,便嫁世家子,更何况程皓然是出了名的俊杰人才,嫁入程家那样的大户,亦不算吃亏。
陈皇后这才缓了缓,抚了抚额角,疲累道:“素心不成,那便剩下左家与程家两位姑娘最合适,青青你说如何?”
青青闻言一笑,要她来拿主意,那便是偏向左家了。横逸陡然紧张起来,静静瞧着她,心下却打算着该如何反驳,却听她轻声道:“母后不记得了,左家早已出过一位太子妃。”
横逸笑,好一招四两拨千斤。
陈皇后沉吟道:“确实不详。”
静默片刻,便听她吩咐道:“行了,那便是程家姑娘程青岚了,明日我便与圣上说。”又对横逸道,“你可如意?”
横逸这才像十五六的少年,傻乐着起身,朝陈皇后一拜道:“儿臣谢母后恩典。”
陈皇后扶着季嬷嬷起身,对二人说:“哀家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青青先回碧洗阁休息,别忙着回去,哀家看你这脸色可不好,晚膳便在里用,哀家吩咐他们做些你爱吃的。”
青青忙见礼,“谢母后。”
与横逸一同出门去,青青便准备往碧洗阁去,正想着如何甩脱他,一回头,他便已没了踪影。
也好,省的麻烦。
进了碧洗阁,青青便换上莲花纹连身云锦睡袍,天热,她便睡在春榻上,身上薄薄一层小毯,与外间只隔着一层红梅傲霜八面屏风,萍儿就在外头守着。
青青倒真是困倦,不知不觉意识便渐渐模糊起来,只觉得身后越来越热,仿佛是人,灼热的呼吸烧着她颈项,燃过她似真似假的梦境。</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