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仍旧是一片欢声笑语,楚乔伏在案前,几笔勾勒,就是两个惟妙惟肖的q版卡通人物,小小的身体顶着大大的脑袋,一个清秀灵动,一个严肃别扭,两个小 人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并肩呆呆的望着前方,隐隐透着几丝傻傻的可爱,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片广阔的草原,牛羊成群,在极远处,还有大片青青的海水。
她以极认真的字迹在信笺的结尾写了两个字:等你。
不再叮咛嘱咐,不再探听询问,她想,她要完全的自私一次,也要认真的任性一次,更要相信一次。
放下信笺,她穿好斗篷就跑出去找梅香她们,谁知刚出大殿,一捧白色的花瓣兜头而来,像是满捧得积雪,扑簌簌的洒在他的身上。
众人齐声放笑,声音穿透了金吾宫的火树银花漫天花火,飘飘的弥散开来。
卞唐的冬天总是极短的,转眼间已是三月。
前几日,怀宋穿来消息,怀宋亲王晋江王以宋皇身体有异为由头,带领一部分支持特德官员要求太医院公布皇帝的身体状况,却被纳兰红叶一口拒绝,颇引起了一丝乱子。
李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如果没事,为何不赌上那些人的嘴呢
楚乔也没答话,她隐约的猜到些什么,想必不只是她,恐怕这天下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定在了怀宋之上,而那个以一己之力称其纳兰氏大厦多年的女子,此刻又该如何对应着明里暗里的明枪暗箭呢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很多年前在燕北看到的那张略显潦草的信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纵然外表看起来坚韧如铁,终究也有伤怀难过的时候,谁又能永远坚定如初呢
三月初七,李策的二儿子李乔安死于伤寒,年仅三岁。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李策正在湘湖视察堤坝,匆忙赶回来,却只来得及见到那孩子的尸体。
李策如今已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六岁,女儿四岁,死去的这个孩子是南云夫人的儿子,那孩子死后,南云夫人悲伤下一病不起,三天后撒手人寰。
那孩子毕竟还小不能入棺,只在南天寺火化,收敛在寺庙之中。
那天晚上李策喝多了酒,楚乔还是第一次看见李策喝醉,以前不管是什么时候,他似乎都是清醒着的,哪怕路都走不了,眼睛仍旧是清洌一片。
那一晚,他抓着楚乔的手,反复的问:我是不是杀虐太深我是不是杀虐太深
他的力气太大,楚乔的手腕生生的疼,大殿里静极了,冷冷的风吹进来,扬起一地飘渺的尘埃,青蛙在杨柳间喋喋不休,却更显清寂,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化下一滴滴红色的烛泪,宛若女子的清泪滑过染了胭脂的腮边,静静地低垂落无声。
第二日,李策追封南云夫人为云妃,入殓皇陵,让她的家族父兄得享哀荣。
转眼已是五月,前往皇庄安胎生育的子茗夫人回宫,产下一子,阖宫大庆,李策赐孩子名为青荣,并赐爵位,封为荣王,子茗夫人一跃成为三妃之首,领贵妃之衔。
宫里的宫女们私下里都议论这位贵妃娘娘,说她进宫时间这么短就有了儿子,还爬上了妃位,登上后位指日可待。
然而也有人说她出身寒微,家族已然没落,父亲还是罪臣,即便是兄长如今渐渐在朝堂上展现锋芒,但是到底身子不便,无法登上高位。没有家族支持,铭贵妃难有建树。
对于李策的这些后宫之事,楚乔不愿打听,平日也甚少关注。突然想起一事,问秋穗道:为什么贵妃的册封大典上没有看到皇太后
秋穗答道:先皇去世后,太后就出宫去了安隐寺,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宫了。
楚乔这才恍然,想起这位太后多羁的一生,也不由得一阵唏嘘。
四月刚过,卞唐已是一派和煦春风,诸葛玥前几天派人为她送来了一对胡地双翼鸟,长得十分漂亮,毛色鲜艳,据说这种鸟自小就是成双而生,一只若是死了,另一只绝不独活。
楚乔喜欢每日亲自喂食,并给它们改名为比翼鸟,异常喜爱。那只雌鸟似乎和楚乔关系很好,渐渐地,就算放出笼子也不飞远,只是在大殿来回盘旋,偶尔落在楚乔的肩膀,用脖颈摩挲着她的脸颊,那只雄鸟看了总是十分火大,满屋子的乱飞怪叫,逗得一众小丫鬟们哈哈大笑。
李策似乎也很喜欢这双鸟,总是不时来逗弄。
有天晚上,楚乔正在睡觉,突然感觉似乎有人在看着她,她刚一睁开眼睛,于黑暗中坐起身来,就顿时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之中。
男子的气息很熟悉,呼吸有些低沉,一下一下的喷在她的脖颈上,带着一丝浓厚的酒气。他抱得那么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几乎将她弄痛了,她没有挣扎,透过冰冷的衣衫,似乎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寂寞和痛苦,她轻轻地伸出手来拍着他的背。
月光凄迷的照在他们身上,男子的衣衫以赤色线绣出细细的龙纹,那丝线那么细,好似要融进那一重重的明黄之中,隐约的一脉,像是渗了血的手腕。
渐渐地,李策松开了她,酒气上涌,呼吸都是清冽的酒香。
楚乔小心的问:李策,你将我当成她了吗
李策一愣,转过头来看看她,微微扬起眉。
楚乔突然有些局促,似乎无意中撞破别人秘密的孩子,轻声说到:我听下人们说的,以前,芙公主就住在这里吧。
李策定定的看着她,那目光那般深远,像是幽幽的古井,含着清澈的深意,浑浊的一脉。那时的楚乔,也许还无法理解他的眼神,她只觉得被他看的很不舒服,微微有些酥麻的担忧。
呵李策忽然轻笑一声,然后又用那拉长的腔调懒洋洋的说:芙儿的身材可比你好多了。
那天晚上,李策离了宓荷居就去了茗贵妃的柔福殿,他刚走出大殿,楚乔就见几上有一物光华剔透,正是李策的玉扳指,她连忙跑到窗口大叫道:李狐狸你的扳指
李策回过头来,冲着她灿烂一笑,月光下笑容俊美的令人目眩。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明日再来取说罢,就向着柔福殿的方向去了。
楚乔握着那只扳指,使劲的瞪了一下这个胡闹的皇帝,转过身去的时候,脚趾不小心踢在一处凸起的门槛上,锥心的疼,她皱着眉坐下来,之间竟然流了很多血,把洁白的睡裙都给染红了。她的心底,突然生出了一丝慌乱。
大约四更天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楚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本就没睡实,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正好梅香和秋穗急促跑进殿来,人人面色苍白,仿若死灰般的说道:殿下遇刺了
砰黑夜里,那只莹白的玉扳指突然掉在地上,却并没有摔碎,只是磕掉了一个角,顺着光滑的地板,远远的滚去。
赶到仪心殿的时候,整个大殿外已是一片痛哭声,整个太医院都在殿外候着,几名老资历的太医聚在里面,只见一盆盆的血水不断的被端出来,像是尖锐的刀子一样,深深的刺入骨髓,根根的疼。
秋穗说李策是晚上宿在茗贵妃殿上的时候被刺的,伤人者是一名年迈的老太监,自称洛王爷是他的恩人,得手后还没等侍卫追问就咬舌自尽了。
楚乔紧紧地握着拳,这个时候,她是不能进入内殿的,连在外面跪哭的资格都没有。她疑惑的皱紧了眉,先不说柔福殿禁卫森严,李策左右都是一等的护卫高 手,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太监怎么能混进内殿并且刺杀得手就说李策本身的身手,也绝不会让陌生人轻易察觉近身而好无所觉的。
她远远地望去,只见在大殿正前方的一个小广场上,一名衣衫单薄的女子正孤单的跪在那里,鬓发凌乱,因为背对着她,所以看不清脸容。
秋穗说,那就是茗贵妃,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跪在那。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突然打开,孙棣带着一众忠心的臣子迎上前去,紧张的问道:殿下的上市如何
为首的一名老太医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水,说道:殿下性命无碍了,只是还需要静养。
此言一出。那些嫔妃们同时放松的大哭出声,就听广场那边,那名茗贵妃身子一软,就昏倒在地。
孙大人,陛下要见见你。老太医说道,随即目光转了一圈,看到楚乔后突然说道:还有这位姑娘。
一时间,所有暧昧诡异的眼色全都凝聚而来,楚乔深吸口气,面色沉静的走上前去,和孙棣打了声招呼,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了大殿。
大殿里密不透风,满是厚重的药味。孙棣先进去,过了好久才出来,对楚乔说道:陛下精神不好,长话短说。
明白楚乔点了点头,就走进内殿,穿过层层垂曼,李策就躺在那张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巨大的龙床上。
他的气色的确是很不好,楚乔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脸死灰,眼窝发青,嘴唇几乎毫无血色,他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似乎有些呆滞,就在楚乔开始惊慌之际,他却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声音沙哑语气却轻松地说道:吓死你们。
时光回溯,岁月刹那间纷涌倒流,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初初相见的那一日,年轻的太子被她从马上拽下来重拳相向,打得鼻青脸肿,他一边哎呦哎呦的惨叫一边对她露出古怪的笑徕,像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登徒子。
李策
她颤声叫道,只见一个深深地刀口横在他的胸前,只要再偏一寸,就能刺破心脏了,她后怕的看着他,头皮都是发麻,想去抓他的手,却又不敢,只是反复的说:没事了,慢慢养着。
原本,李策断断续续的开口:原本想这几天亲手给你准备嫁妆的,这下,要便宜孙棣那家伙了,不知道、不知道他会不会贪污。
楚乔强颜欢笑,柔声说道:你放心,我去看着他。
恩。他似乎很累,只说了这几句话脸色就更白一分,楚乔连忙说道:你先睡吧,不要再说话了。
乔乔,在旁边陪着我吧。
好。楚乔连忙点头: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陪着你。
李策沉沉的睡过去了,期间太医曾来为他换了一次药,楚乔亲眼看到那个伤口,对他受伤的疑惑更深了,只是现在还不是处理这些这些事的时候。
三天之后,李策的伤势有了好转,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这天上午,楚乔正在内殿为他打扇,忽听外面穿来一阵喧哗,她扬眉看去,秋穗急忙跑进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太后回宫了。
楚乔一惊,连忙走了出去。
还没出仪心门,就见太后的凤驾迤逦而来,她给太后请了安,一路跟随又回到了仪心殿。侍女撩开帘子,太后一身朴素的青色单衣,楚乔抬起头来一看,不由得 心下一惊,不过是几年不见,太后却好像变了一个人,苍老的不成样子。满头白发、皱纹深深,一双眼睛几乎凹进去了,通红一片。
她刚一下轿,眼泪就流了出来,悲声说道:我的策儿呢我的策儿怎么样了
启禀太后,陛下已经无碍,只需要静养。
太后一边流泪一遍骂道:你们这帮奴才,到底是怎么伺候的若是皇帝有一点事,你们全都给我陪葬说罢,就往仪心殿走去。
奴才们吓的全都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没有人敢拦太后的驾,楚乔跟在后面,一路进了仪心殿。李策此时仍旧再睡,太后刚一看到他,眼泪就掉了下来,颤巍巍的靠上前去,似乎想要去摸他的脸。
一名太后身边的宫女走到楚乔面前,皱眉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太后来看皇上,其他闲杂人等立刻回避。
梅香眉头一皱,正想说话,楚乔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点头说道:知道了。
说罢,带着梅香几人就推出了仪心殿。
小姐,是皇上让你陪着的。
楚乔叹了口气,说道:人家母亲回来了,我们有什么理由还继续呆在里面
秋穗在一旁说道没想到太后太挺疼皇上的。
这时,孙棣大人从前面走来,见了楚乔微微一愣,问道:姑娘怎么不在仪心殿
梅香抢着说道:太后回来了,把我们小姐给赶出来了
太后孙棣闻言顿时一愣,转身就大步往仪心殿走去,沉声说道:是谁接太后回来的陛下遇刺的消息外面并不知道,太后怎么会回来
就在这时,仪心殿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尖叫声,孙棣和楚乔同时一愣,猛然推开仪心殿的门,一起冲了进去
只见太后手握着一只匕首,苍白的脸上满是殷红的血,神色凄厉,哪里还是那个温和慈祥的妇人,像是一个魔鬼一样站在窗前,嘶声叫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要为洛儿报仇
楚乔脑海中轰然一片苍白,像是极北方的风,呼啸着横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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