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置身的这家客店远离公司大门,在分界街的最西面。这里紧靠着古黄河大堤,周围没有一个大兵——那大兵们的魔爪目前还不敢伸到这里来。他住在田家区一侧,紧挨着田家区就是客籍窑工居住的西窑户铺,那里驻扎着一个武装的窑工团。他是安全的,他不认为他的生命存在什么威胁。所以,听到那阵脚步声,他并没有太留意,他仍然在苦思冥想着他的文章……
上一次,他报道了公司公事大楼门前的冲突,不料,被《益世导报》的郝文锦钻了空子,这郝文锦鬼得很,没什么文采,却颇有心计,颇会钻空子,郝文锦在给《益世导报》写的一篇文章中骂他“妖言惑众,歪曲事实,为匪夷张目”,也就是抓住了他回避胡贡爷图谋绑架李士诚的细节,搞得他有些被动。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文章是可以不回避绑架细节的,绑架是胡贡爷和那帮地痞的事,与窑工何干?大兵们有何理由对窑工们开枪呢?
下午这场战斗,也怪不得窑工。窑工占矿原是由政府封井决定引起的。窑工们并不想和政府的军队开战,而是政府的军队要和窑工开战!这里面便有一个是非的问题。即使按北京政府之虚伪的法律来看,也不能说窑工们有什么过错!
他想,这篇文章如果不能对战斗的实况进行一些准确的报道,那么,也必得把这一问题讲清楚、讲透彻,让世人们知道:这里发生的不是一场暴动,而是一场屠杀!
他又点了一支烟,猛抽了几口,烟一吸下肚,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感到胸部一阵隐隐作痛,嗓子眼也又痒又疼,他将刚刚点燃的烟掐灭了,埋头看起了稿子。
这时,他听到院子里响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坠落在地下的声音,继而,那脚步声又“扑哧、扑哧”响了起来。
他有了点警觉。
他知道,店主一家早已吹灯睡觉了,院门已经上了锁,这时候,院子里不该有什么脚步声。
他从桌前站了起来,随手操起一只装了半瓶火油的油瓶,悄悄向门边靠。
他走到门旁时,脚步声也在门外边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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