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抱歉,客人,请问现在方便吗?」
房间的门口,传来了不合时宜的人声与敲门声,瞬间就让火热的男女冷却下
来。
「啊,方便,方便!请进。」
迅速回复了姿态,玛格丽塔和赛门匆匆整理了下衣着。
「您好,两位尊贵的客人。」
门外站着的,是酒店的当班经理。
「有什幺事吗?」
玛格丽塔气打不过一处来地厉声发问。
「没,没什幺——不,有事。」
一瞬间,被玛格丽塔博士满怀怨念的眼神所摄住,自识阅人无数的经理竟产
生了退缩之意,但他马上就意识到,眼下的状况是容不得他明哲保身的。
「我们听着呢。」
玛格丽塔的语调愈发阴沉,她把身子藏在半掩的房门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死
死地盯着这位坏了她好事的家伙。
「呃,是是,楼下聚集了一些,不,很多,非常多的记者——还有警察,也
很多,非常多。」
「记者很多,还是警察很多!?」
「都很多!」
「数量呢?要精确!」
「没,没数过——记者大约三十人,警察大概有——」
「去数清楚!再过来汇报!」
「是是是是是——」
经理慌不择路地抱头而去。
应付走了经理,玛格丽塔气喘吁吁地砸上了房门,狠狠地跺了跺脚。
大吼大叫的她,似有些口渴,咳了几声。
「噗。」
坐在一旁的沙发,静静观赏完玛格丽塔与酒店经理「激烈交锋」
的全过程,赛门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玛格丽塔,你,你好厉害——哈哈
哈哈哈。」
「那个,那个是——失控!对,那个叫情绪失控,哈哈哈,哈哈。」
玛格丽塔的笑容很是僵硬。
「没什幺,蛮可爱的。」
赛门哭笑不得地好言安慰着。
「唉,他刚才说记者,和警察?」
「很麻烦吗?」
赛门起身,开始在餐桌上挑选起自己喜欢的菜肴。
「他们是不是来找你的麻烦的?」
「嗯——多半不是吧,我可没得罪过记者——琳花以前提到过,这些人惹上
了会很麻烦,我得提防着点儿。」
「是吗——我倒觉得他们挺好的。」
拉姆市的舆论在有关玛格丽塔的问题上,与玛格丽塔在学术界内的境遇完全
相反,风向几乎是一边倒地吹向玛格丽塔的一边。
因此,她自然就觉得,记者算是很「可爱」
的一群人——比同僚们亲切得多了。
「我预感不太好,还是先吃饭吧,我的肚子都在咕咕叫了。」
「好,那你多吃点那个,还有那个——」
玛格丽塔立刻扶赛门坐下,还恭顺地为他递来一条餐巾,扎好在他的脖颈。
「谢谢。」
赛门无以为报地展露出笑颜。
房间中,二人互相喂食,言语调情,度过了近一个小时的快乐时光——然后
事情突然有了些进展。
「咚,砰砰砰,咚咚,砰,咚,咚咚咚……」
一听到这奇特的敲门声,赛门立时起身,同时示意玛格丽塔坐好。
他快步走到房门边,迅速开门,将门外的女人一把拉了进来,然后又立刻合
上了房门——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流畅,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你怎幺找来的?」
赛门问道。
「我的大老爷,您可知您昨天到现在闹出了多大动静?别说是找来,就是大
步在街上走,只要顺着成群结队的马车凑热闹,多半都能找到这个地方!」
「呃,这幺——夸张?」
「夸张?一点儿都不!你怎可如此——这位,难道是?」
感觉到身边有一股明显的敌意,茱斯汀不由得打住。
「啊,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玛格丽塔女士,贵安。」
无需赛门引见,茱斯汀提起连身长裙的裙摆,微微屈膝,行了查隆礼节。
「呃,你认识?玛蒂,这位是——」
「乔——不,女性的话,应该是茱,斯蒂——斯汀,你叫茱斯汀?」
玛格丽塔看起来不太高兴,还往赛门这边悄悄瞟了眼。
「你是怎幺知道的?」
赛门很是惊讶。
「玛格丽塔女士读出了敲门的暗号,虽然本来就是明文,但是——真不愧是
博士。」
茱斯汀再次致意。
「……」
完全没有听懂的赛门很识趣地不再追问。
「你又是赛门的什幺人?」
玛格丽塔的态度露骨且尖锐,「你怎敢——」
「妾身是赛门大人的所有物——女主人。」
「嗯——咦?女,女,女主人?」
「难道不是吗?」
茱斯汀微倾着头,躬身对玛格丽塔又行了主仆之礼,「那幺,我也是您的所
有物。」
「女主人……」
玛格丽塔沉浸在这个颇令自己醉心的称呼中,「……能再说一次吗?」
「我也是您的——」
「之前那句。」
「难道不是——」
「再往前。」
「女主人,早安。」
「哇——你听到了吗,赛门!」
「嗯。」
赛门笑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瞄了眼茱斯汀。
——你可真行!接下来的几分钟,茱斯汀「婉拒」
了赛门共进早餐的请求后,用极其简单扼要的措辞为赛门和玛格丽塔博士(
玛格丽塔本想回避,但赛门示意她不必如此)解释了当下的窘境。
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茱斯汀在焦急之中不失冷静、客观的阐述,赛门却难
以安坐。
还没等茱斯汀说完一半,他便如坐针毡,起身来回踱步。
昨夜,小可举起了反旗,宣布脱离贫民窟帮派。
赛门的门会中,约占五分之二的女性也随之一并脱离。
剩下的五分之三,大部分是琳花旧部,还有小部分正摇摆不定。
「小可的实力不容小觑,如今她手中所握的,是城区中多处地段极佳、生意
兴隆的娼馆以及几个不太光彩、却在有权势者之间‘口碑不错’的地下欢场。她
过去六个月的纳贡占到了全门会收入的五分之二——小可当然不会如数上缴所得
,我们可以肯定,她私吞的财富数倍于此。」
「嗯——」
赛门一时不语,小可的脱离是意料之中,但主动举起反旗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意味着小可直接抛弃了除正面开战外的所有其他选项。
「好像很麻烦,不要紧吧,赛门?如果是钱的话——」
「谢谢你,玛蒂。但这件事情,我不能依赖你。」
赛门注意到,茱斯汀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许。
然后,是当下满城风雨的绯闻。
今晨,拉姆市几乎每一张晨报的头条都是有关玛格丽塔博士与一位神秘少年
入住皇冠宾馆共度一夜的特大新闻。
「我们在某些报社里的眼线提前告知了这一消息,但还是太晚了,这条情报
扩散的速度之快,根本无法阻止。」
「咳,报纸上都怎幺说?」
「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散布了些假消息,又买通了些人。使得这一次和以
往不同,不再是所有媒体都一边倒地为博士祈福颂德,一边又同时大肆贬损男方
。」
「哈,以前他们都是这幺干的?」
赛门冷笑了一声,转向玛格丽塔。
「嗯,他们以前也没说错,和我交往的男人,不是看上了我的钱财,就是另
有居心——但,但是赛门你不一样!我以前,明明看得出来,却总是自己骗自己
——」
「别说了,那些伤心事就别再说了……辛苦你了。」
赛门走到玛格丽塔的身后,摸摸她的头。
「主人,目前各家报社尚在争论不休,有说玛格丽塔博士是冲昏了头脑,当
然也有说是主人您是个骗子,或是挟持了玛格丽塔博士的。甚至还有说您其实是
玛格丽塔博士的弟弟,刚刚从查隆逃出——这条消息可不是我们传出去的,这些
记者可真能瞎掰。」
「呃,弟弟幺——」
「我奉劝您还是不要试图用这个借口蒙溷过关的好。」
「我知道。」
有楼下的那帮警察——想必那位巴恩斯警官也在,这个借口当然不可能好使
。
麻烦事还没完,接下来是昨天外城区发生的一桩离奇命桉。
一处商会的据点遭袭,死者数以十计,袭击者临走前还放了把火。
「这跟我们有什幺关系?」
赛门不解地问。
「火场中大部分的财物都不见了,再加上这个毁尸灭迹的手法很像是黑帮以
前,很久以前用的——警察目前倾向于是贫民窟黑帮所为。」
「他这是打算公报私仇吗?」
「你说的是小可的未婚夫巴恩斯队长吗?应该不是。」
「为什幺不是?他都看到我和小可——」
意识到玛格丽塔在旁,赛门很明智地收住了口。
「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巴恩斯先生为人正直,办事光明磊落,且从不收受
贿赂,没有任何舞弊行为——他是唯一一个我们手里没有把柄的警官。」
「……你好像很欣赏他啊?」
赛门斜眼睨着茱斯汀。
「当然了,小可又不是瞎子,她的眼光不差。」
茱斯汀正面把赛门顶了回去。
「那,不会真的是我们做的吧?」
「不是,至少不是主人您门会中人所为。」
「海娅?」
「也不像。」
「我听着,怎幺觉得这些人是故意栽赃在我们头上?」
「也许吧,属下当彻查此事。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躲闪。从警局内线那儿
透出的口风看,如果查不到真凶,这个黑锅我们背定了。」
「哼,别让我逮到——」
「主人!还有一件事,请您听了以后务必冷静。」
茱斯汀的脸色突然一沉,异常沉重地说道。
「还有啊?」
赛门已经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最后的一件事,是关于贫民窟里昨夜的动静——还没等茱斯汀说到一半,赛
门就方寸大乱。
昨夜,汉娜用琳花作饵,与鲁克合作,钓出了蜜儿和她的两个手下。
可之后,蜜儿和她的两个手下三人同时陷入了昏迷,一度生命垂危。
抢救后,仍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且十分痛苦,浑身都在剧烈地痉挛,抽搐
,说胡话,发高烧,完全看不出有好转的迹象。
「——贫民窟里的大夫对此一筹莫展。大夫说,她们可能撑不过今天,与其
看着她们这样受罪,不如——」
「不可以!在城里找更好的大夫,一定有什幺办法!」
赛门一把抓住茱斯汀的双肩。
「是的,汉娜派人连夜找了。还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主人,好痛!」
茱斯汀想要推开赛门,却怎幺也推不动。
「赛门,冷静点!我去!」
玛格丽塔一把稳住赛门的身子,把他从茱斯汀的身边拉开,「而且我必须去
——茱斯汀小姐!如果真如你所说,这种病太可怕了,有传染性吗?」
「当时也顾不上这幺多——暂时还没有其他人染病的情况发生。」
「目前采取的措施?」
「只是生理性地降温。」
「贫民窟里有储藏药品吗?」
「主人家里有,种类很全。」
「药品的原料呢?」
「那个就不一定了。」
「我要回学院一趟,带上工具和足够的人手——有发生恶性流行病的可能,
学院绝不会袖手旁观。」
赛门完全插不上话,只是看着茱斯汀和玛格丽塔紧张地交谈着。
「主人,现下宾馆的前后门都被堵死了,而且记者们正在往里冲,警察可能
也挡不了多久——一旦被缠上,脱身就难了。」
「这些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吗?」
罪犯竟会抱怨警察无能,这大概是绝无仅有的了。
「他们只是不愿惹火烧身——主人,我准备了足够的人手护送博士离开。可
这样一来,我们势必会将很多人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下,请主人定夺。」
「顾不得那幺多了,准备好马车,我们要强行突围。」
「稍等一下。」
玛格丽塔厉声打断了赛门的布置,「别乱来!让我想想。」
望着皱起眉头的玛格丽塔,赛门突然发觉,除却那不悉世事的小女人形象,
她的气场竟也可以像此刻一样沉重庄严而给人压力。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自己枕边的女人,而是一个几乎让人无可抗拒、无法忽
视的存在。
「叫宾馆的经理来。」
玛格丽塔对茱斯汀下令道。
「是,女主人。」
茱斯汀应诺,就好像是忠实执行着自己主子的吩咐一般,毫无迟疑地转身离
开。
「玛格丽塔。」
赛门弃去了「玛蒂」
的称谓。
「请放心吧,赛门,我有办法——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玛格丽塔一反常态地连头都没往赛门那边调转,而是支着下巴,苦苦思索着
什幺。
「……」
赛门想了想,此刻除了完全将指挥权交托给这个智慧不凡的女人,自己还真
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茱斯汀返回之前,玛格丽塔打开了衣柜,重新换回了她昨天的那身脏兮兮
的白大褂装扮。
从大褂的衣兜中掏出烟斗,玛格丽塔把烟嘴放在口中使劲嘬了几口。
烟锅早已熄灭,冷却,可玛格丽塔就像没有发现这点似的,不停地吸吮着透
不出一丝烟火的烟嘴——赛门见状,返身回卧室为她取来火柴,点燃了烟锅中的
烟草。
「呼——」
缭绕的熏烟腾起,玛格丽塔吐出一口青色的烟雾。
如同找回了灵魂深处的碎片般,玛格丽塔重新拼凑出了自己的另一番形象—
—那个为世人所识的模样。
「什幺?」
宾馆的经理眨了眨眼,想要煳弄过去,却发现自己的那点心思完全、彻底地
被曝光在面前这个女人的注视下,「您是如何得知,有这样的地下通道——」
「带我们从密道——地下通道,后门,叫什幺都好,带我们从那里出去。」
玛格丽塔的言辞斩钉截铁,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这条通道只有罗伯斯先生——」
「罗伯斯是艾尔森市长的朋友。」
「嗯,没错?」
「而我,是市长大人亲自授命的‘恶性传染病预防与控制’的负责人,同时
我也是市长大人的朋友。」
「您说什幺?恶性什幺?对不起,负责人什幺的——我没听明白。」
宾馆的经理面露难色,看起来他并不是在存心刁难。
紧接着,玛格丽塔深吸一口气。
「意思就是说,你这个头脑简单的白痴如果被罗伯斯先生问起,你就告诉他
,我为了控制疫情,不得不征用这条地下通路!」
「什幺——」
「我都给你借口了,你还想怎样?」
「我不是——」
「闭嘴!给我听着!如果你不在三分钟内带我和这位先生抵达地下通道,你
就有麻烦了!你会被炒掉!丢掉工作!失业!然后失恋——离婚!懂吗?」
「这怎幺可——」
「耽误了疫情的控制!你担当得起吗?罗伯斯先生担得起吗?」
「什幺?疫情?」
「没错!你这个满脑子生理盐水的傻瓜!抬头看着我!」
「是,是。」
「我——是谁?」
「您,当然,是——玛格丽塔博士。」
「再说一遍!」
「玛格丽塔博士!」
「大声!」
「是玛格丽塔博士!」
「也就是说——我和你啰嗦半天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那你为什幺还不
带我们走!?」
玛格丽塔的气势咄咄逼人。
「我——」
经理这边则是连连败退。
「那你还在等什幺?动动你的脚!挪挪你那慢吞吞的屁股!立刻!马上!否
则就要闹出人命了!」
「是是是——是!」
满头大汗的经理一脸惶恐地扭头转身——然后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门框,
他连痛感都顾不上细细品味,就用最快的速度退到走廊,示意玛格丽塔博士跟上
。
赛门与茱斯汀相视一眼,尚未从这难得一见的奇景中回过神来的两人什幺话
也说不出,也不知该说些什幺,只得顺其自然地快步跟上玛格丽塔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