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偶然瞥见桌上剩了半盒唇脂没带走,她心中一动,捻开盒盖用拇指抹了些在唇上,镜中人更添几分明。再用?子轻轻扫过,盖子合上,不到掌心大的唇脂盒玲珑的一团,在手指轻巧的拔动下坠入软塌塌的地毯里。
没人发现。
她若无其事行至院中,小环和霜儿跟在后头。外头窗下正摆着足有二人合抱大的瓷缸,碗莲还未开,昨日才下过雨,盈盈冒着生气,清清池底迭着生了青苔的怪石,尾尾金鳞在其中游动。
林蕊停下脚步,盯着池中金鱼看了一会儿,不觉恍然。
方才,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历历,不可言说,离诡谲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家里境境况一落千丈,父母双双病故,她由着一纸婚约嫁给张挺,可张挺不是小公爷,只是街边的卖货郎,最后还那般凉薄休了她,实在令人心寒。她只得去京城投靠做官的大哥,可后来……后面的事情,她不敢深想。因为太过诡异。就算是最荒诞不经的话本野史也不敢这么写,她也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还好只是梦,真是虚惊一场。
水波映出她的清透的眼,她才十五岁,今日及笄了,花一般的年纪,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一切尚未开始。
出了守正轩,她渐渐回过来,梦虽然怪,但也只有初醒时还沉浸其中,以为梦中人就是自己,伤情不能自拔,后来人清醒了,就忘却了大半,具体情节虽还记得,但好似被蒙上白茫茫一场大雾,已有隔世之感。
她是林尚书的嫡女,家世煊赫,父母和睦,长兄稳重,又与镇国公府小公爷从小定下了亲,顺顺当当一眼望到底的人生,没有什么需要担忧的。
走到芳怡斋,林夫人和几个世家夫人相谈甚欢,见林蕊来了,嗔道:“你这丫头,怎的耽搁到现在?你苏表姐在那边等了你半天了!”
林蕊上去和夫人们见了礼,赧然道:“母亲莫怪,儿今日太高兴,吃着酒一时忘了时间。”
旁边苏家姨妈道:“蕊姐儿高兴就好,都是兄弟姐妹的聚在一起,不在意那些。”又拍了下林夫人的手,“蕊姐儿平日是最听话的了,你别拘着她。”苏姨妈朝林蕊笑道:“快去找你绾表姐吧。”
林夫人还要说,林蕊面上老老实实听着,眼睛已经往苏绾那边望过去了。
林夫人这下也懒得留她了,摆摆手:“去吧去吧。”
“诶!”林蕊提着裙子过去了。
走到半截,林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又叫她,“等等!”
林蕊回头。
林夫人道:“你一会儿去澜园看看你大哥在不,叫他过来用饭了。”
林蕊笑容顿了一瞬,道:“是。”
旁边小枫亭围了好几个少男少女,见她过来,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中间石桌上正进行着一场对弈。苏绾执黑子,微笑看着对面叶二姑娘抓耳挠腮,见林蕊过来了,放下手中棋子,抬头对她温柔一笑,揶揄道:“终于舍得过来了?”
林蕊苦恼地鼓着腮帮子轻哼一声,然后乖乖坐在苏绾旁边,看表姐下棋。她也懂一点棋,但并不精通。从前和大哥下棋总是输,从幼时就磨灭了她对于此的热情。倒是苏绾,时时能看到她拿着棋谱刻苦钻研。
对面叶二姑娘愁眉苦脸,跟身后的“军师”交流了下眼才堪堪落下一子,而看苏绾,倒是不疾不徐,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紧跟着落下棋子,末了转头对着林蕊,轻声说:“姨母方才说你了?”
林蕊弄着裙子上的小花,也一样低声道:“说了一下,也没什么,就让我过来同你玩了。”
苏绾轻笑:“你也是,怎么不当心,就一味地喝那饮子?那可是加了酒的。”
“小公爷他们不也喝了的吗?”
“他们是男子,那怎么能一样?”
又说了一阵,天渐渐的要黑了,林蕊猛地想起母亲嘱咐,就道:“母亲让我去澜园找桀哥哥,姐姐先玩着,我一会儿回来。”
苏绾一顿,放下手中棋子,似乎无意地:“那边挺远的,要不我陪你去吧?”
林蕊正想说好,对上苏绾的眼睛,忽然感觉她和刚才不一样了。
简单来说,就是眼睛里面有“光”了。
虽然那光并不明显,虽然,藏得小心翼翼,可是依旧能看出苏绾隐隐的期待。
林蕊深吸了口气,蓦地想起自己“梦”来。
梦里,大哥成亲了,而娶的嫂嫂不是别人,正是苏绾。梦里,苏绾才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家嫡小姐,同她说话时常常带有若有似无的高傲,而林蕊,只能寄人篱下,小心翼翼过活。
但现实里,苏绾年幼丧父,和苏家姨妈一同寄居在林府上。苏家早就败了,苏绾母女刚来林府时,情灰败,衣饰都是几年前的旧的了。
平日里,林蕊身上穿的,吃的,玩得,什么都是最好的。苏绾因为和她玩得好,所以也能分到一份。她去哪里苏绾都跟着,陪着。
说好听些,都是沾了亲的姐妹,可若是往难听了说,跟伴读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