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婴一下子被盘问得卡了壳。
他总不能说,这是他从前世那位杀得修真界血流成河的魔君身上知道的吧。
据说在那魔君出世之前,北宗魔域另有三位魔君,各自盘踞一方,内斗十分激烈。
而这位魔君现世之后,却不像从前那些魔修杀正道修士修炼,而是专杀魔修,所有反抗他的魔修全被他剜心剖丹,成为助他修炼的踏脚石。
据说还有魔修因为畏惧他,逃出北宗魔域后便杀了个倒霉修士换了自己的金丹,此后便拜入了下三千宗门的某个小派,再也不敢修习魔道了。
但这些,他没法说,只能随便编了个借口,说是在纯陵藏书阁里翻到的古书,上面记载了这件事。
重霄君半信半疑,但现在他没空追究陆少婴话里的漏洞,一双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落在了宋月桃的身上。
他开口,问的却是沈黛:
“沈仙君,你与这位宋仙君也是同出一门,朝夕相处,你认为,她有可能是魔修吗?”
沈黛观察了一下宋月桃的情,陆少婴那番话并未对她有任何影响,她依然是那副纤弱模样,没有丝毫慌乱。
于是沈黛斟酌了一番,回答:
“当日在太琅城明府后院,我遭遇魔修时,确实见到宋月桃也在场。”
陆少婴像是终于找到了赞同他的人,眼睛发亮:
“你看!我就说吧!她必然是偷偷在背地里和魔修勾结,太琅城的事就是她——”
宋月桃此刻却柔柔打断他:
“二师兄,当日你也在场,那时你分明说,是黛黛栽赃嫁祸,满口胡言,我虽然不信是黛黛陷害我,但你态度如此前后不一,说出来的话又怎么能让人信服呢?”
“你——!”
陆少婴没想到宋月桃会用他从前说过的话来回敬自己。
一时间陆少婴又回想起那一夜,他深信不疑地将宋月桃护在身后,反而指着沈黛怒骂:
——沈黛这是贼喊捉贼!
——她妒忌月桃师妹已久,正好借此机会对月桃师妹痛下杀手,以除她心头大患!
——月桃师妹与你不一样,她有何理由害我们?
……简直愚蠢!
陆少婴心中有万千懊悔,恨不得一剑捅死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
宋月桃将陆少婴气得说不出话,又看向重霄君,语调哀恸地说道:
“重霄君,我知您身为仙门之首,不便随意调查别宗弟子,但我立身持正,不怕旁人来查,今日我愿主动请重霄君探查我灵脉灵核,以澄清我的名声!”
方应许与谢无歧坐在一旁原本只是看戏,见宋月桃如此笃定,不免勾起了几分好。
既然宋月桃都已经主动要求,重霄君便也不再犹豫,开始隔空施术探查。
那一缕识顺着宋月桃浑身的脉络如树根一样蔓延,遍及全身最后又汇入她体内运转的灵核内丹。
陆少婴焦急地等着重霄君仔仔细细探查她每一寸脉络,他不相信宋月桃身上一丝魔气也无。
但当重霄君收回那缕识,睁开双眼时,给出的答案却让他极其失望:
“宋仙君灵核纯净,无魔气侵袭痕迹,即便是换丹也不可能如此彻底,不会是魔修。”
“怎、怎么可能!?”
陆少婴猛地看向宋月桃,不敢置信地说:
“你不是魔修?你不是魔修为何要帮着魔族来害我们!?难不成你是魇族——”
若是魇族,都不用识探查,便能分辨出来。
陆少婴也知道这不可能,但他实在想不通宋月桃若不是魔修,不是魇族,还有什么动机在纯陵潜伏十多年,又在关头反戈一击。
“好了。”
重霄君打断陆少婴的无端指责。
“陆仙君,你要我查你师妹,我也已经查了,她不是魔修,身上也无魔气,你若仍觉得她是魔族派来的奸细,至少要告诉我,你为何这样猜测,又有什么证据。”
“这次我看在你师尊的面子上,容你闹了一场,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陆少婴费尽心思找机会避开江临渊的看管,好不容易将宋月桃带到了重霄君面前,本以为这次必定能拆穿宋月桃的真面目,却不想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看着重霄君淡漠的目光,还有旁边谢无歧和方应许冷眼看戏的态。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沈黛被衡虚仙尊罚在山门外挨鞭子时的那一日。
那时,她也是这样的百口莫辩,心如死灰吗?
不——
她大约比他还要痛苦千万倍。
因为重霄君并非他的师尊,他也没有挨那锥心刺骨的剜心鞭,站在一旁看好戏的,也不是他同门的师兄。
他的师妹,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受了那样大的委屈,不是她天生不怕痛不怕苦,皆因这样的苦痛,她已不是第一次遭遇,被人无端冤枉,也绝非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