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唯笑了笑,负在身后的手松开,握着扇子轻轻敲击掌心:“假扮一日稷夫人,玉娘子便已这般用心,若叫你做真正的稷夫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玉桑想,他大概是没等到有心人来戳穿这件事,便忍不住自己来戳。
她轻轻笑起来,委婉提醒:“今日应府摆宴,韩大人身为座上宾,离席太久怕是不妥……”
韩唯忽然又往前走了一步。
玉桑正欲再退,已至跟前的男人忽然压低声音:“或许你还很庆幸当日带走你的是他。又或许,在你真正尝过这条路的艰辛后,同样会后悔,当日带走你的是他。”
玉桑眼珠轻动,眼帘慢慢抬起,长长的睫毛下,黑瞳如星眸明亮。
迎上男人目光的那一刻,她想起前世苦心接近他的事来。
那时的韩唯,年近而立手握重权,在朝中如日中天。
发妻病故后一直未再续弦,多少女子既觊觎他,都不敢贸然动作。
恰逢圣人携众臣前往行宫避暑,太子为哄她开心,自是带她同行。
玉桑时间紧迫,顾不得扭扭捏捏,稍稍打听了一番便直接出击。
事实证明,在对待女人的态度上,太子与韩唯简直不是一个水平。
在太子面前如鱼得水的玉桑,到了他面前频频碰钉子。
好不容易在藏书阁成功守株待兔,三两句便被他逼到角落。
明明是她在挑逗,却见他嘴角化开一抹笑,融去一贯的冷厉,眼恣意在她身上游走,反向挑逗:“招惹我?”
那一刻,玉桑在他面前呼气都要分成三段完成,小心翼翼。
时移世易,同样是这个男人,同样是暧昧的距离,玉桑的心境却四平八稳,全无面对太子时的谨慎小心。
很显然,如今的韩唯,同如今的太子又不是一个水平。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上的事,果然会在某一刻达成微妙的平衡。既注定成不了同盟友人,有些恶气,不妨趁机出一出。
玉桑朱唇轻翘,弯起一个韩氏同款讥讽笑,下巴微扬时,攒出原汁原味的轻蔑。
少女微微俯身,携清香扑面,嗓音柔软,话语尖酸——
“大人这番话,到底是预测奴家可能会后悔当日是被郎君带走,还是大人希望奴家后悔当日不是被你带走?”
韩唯眼一动,脸上那点笑意淡去,目光带上审视。
到底是她原本就大胆,还是因为跟了太子,短短数日就养出这幅性子?
玉桑说完,直起身子,冲他盈盈一笑。
“你我本有缘,奈何你没钱,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仅此一点,我便没有后悔的道理。”
玉桑偏偏头:“大人若真的耿耿于怀,有这个功夫同我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不如好好反省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玉桑每多说一个字,韩唯的脸色便阴冷一分。
说完,她错开韩唯就要往外走去,韩唯眸色一寒,抬臂作阻。
破风之声自外贯入,寒光一闪,韩唯心头猛跳,明明要阻拦的手臂改为勾住玉桑将她往旁边一推。
笃的一声,寒光定住,竟是把斜斜钉入矮屏的匕首。
锋刃入木寸许,倘若目标是人的手臂,怕是早已刺穿……
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外而入,负手踱步,从容不迫。
玉桑在看到那把匕首时,已经一把推开韩唯,退开两步。
这种时候,谁也没功夫细想刚才的举动,韩唯回首,只见太子刚好在几步之外站定,面容带笑。
“远远瞧着,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的登徒子,出手便快了些。”
太子的目光敷衍的在韩唯身上瞄了瞄,旋即落于韩唯身前的人身上,话比目光更敷衍:“韩大人没有伤着吧?”
韩唯万万没想到,太子敢动手。
饶是这匕首未伤及他分毫,可此举已然过了。
先是暗中动手频频破坏,如今直接明目张胆挑衅。
韩唯冷冷一笑,正欲开口,余光忽然瞥见一抹娇俏的身影从身边略过,直奔太子身边。
“郎君,你来了就好了……”少女庆幸的语调,让韩唯眼角微跳,心生不好的预感——
难道太子是故意让这个妓子几次三番引他注意,又让她故意在此被他发现,制造独处。
她出语激怒他,让他与她产生肢体触碰,再让太子杀过来,巧立名目对付他?
韩唯这才看清玉桑的衣裳都湿了,袖口那处还贴着肌肤,仪态全无。
见到太子非但不慌,更是一改刚才的态度,柔弱的奔过去……
他甚至可以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还好太子来得及时,他无礼唐突,要轻薄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