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半个月没见,再见夏兴昌时,他已经不再有公堂上强硬抵赖的那种劲头,整个人很是憔悴,脸色因为中毒的原因,隐隐地有一层黑气。
在他的床边还放着一碗未曾动过的米粥。
“王爷,”看守看到齐宣,上前见礼。
“下毒之人可查到了?”
“还没有,我们一直按王爷的吩咐,不许他见任何人,所有的饮食也全都由我们查验后再交给他,目前只能肯定饭食里肯定无毒,其余……暂不得知。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是。”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了夏兴昌和齐宣两人。
齐宣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夏大人如此做派,莫非是良心发现,想要以同样的死法来偿还对女儿的亏欠?”
夏兴昌睁开眼睛,看了齐宣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开口,“殿下贵为一朝王爷,做此等落井下石的事情,不觉得丢人么?”
“对于落水狗,当然是要痛打才好。”齐宣嘲讽一笑,“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尽情嘲讽一个正四品大员的。”
他要激怒他,探出他的底牌。
“要杀要剐,王爷就请动手吧,不必多费口舌。”
说完,眼睛一闭,竟然一副要入睡的样子。
齐宣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夏兴昌是在官场上沉浮十几年的老狐狸,这么几句话想激怒他并不容易。
只是,他不明白的事,既然他一心求死,又为何要替幕后之人隐瞒。甚至明知对方要灭口的情况下,还如此一心求死。
要知道在同样的境遇下,纪南安可是在得知有人要杀他之后,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并且一脸恨意地表示要让所有人都陪他一起死。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夏兴昌这么做,一定有他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为要杀自己的人遮掩?
齐宣把自己代入进去想了想,如果是他处在这种境地,只要一个原因,就是有人用元瑾汐来威胁他。
换到夏兴昌身上的话,或许是为了保全儿子?
“有件事兴许你还不知道,夏其然已经被我抓到,连同他运往并州的一万五千斤福.寿.膏,也全部被我的人查封。”
夏兴昌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废物一个,王爷抓就抓了。”
“夏其然你不在乎,那夏其轩呢?温文尔雅的夏大公子,你最优秀的儿子,你也不在意么?”
夏兴昌浑身都僵硬了一下,但还是尽可能镇定地说道:“轩儿可不是夏其然那个蠢货,他此时在哪儿,连我都不知道,王爷也不必在这儿玩什么兵不厌诈的把戏。你套不出来什么的。”
“夏其轩确实比夏其然要聪明一些,温文尔雅有谈吐不凡。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可以称得上是算无遗策,一路上的行踪几次出乎我们的意料。最后抓他时,更是出动了我身边最厉害的高手,才将他捉拿归案。如果他不是做了那样的事情,本王倒还挺欣赏这个年轻人。”
夏兴昌从鼻子哼出一声,一副你继续编的样子。
齐宣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海上的线路虽然隐蔽,但我大梁与安南是敌对关系,你派长子与他们私下贸易,已经是通敌卖国的行径。更不要说,竟然还敢私贩福.寿.膏进来,更是比卖国还要可恨。”
“对此本王一直有个疑惑,你的长子如此出色,又有你的庇护,只要按部就班一步步参加科举,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朝中栋梁,你怎么就忍心让他走这样一条路?”
“你……”夏兴昌的眼睛猛地睁开,支撑起上半身,惊疑不定地看着齐宣,“你怎么会知道海上的线路,怎么会知道安南的事?”
“我说过,人已经被我抓到,这些自然是他说给我听的。条件么,就是让我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以及不要和夏其然关在一起。”
夏兴昌听完,颓然地倒在床上,心里的信念完全崩塌。因为这个条件完全就是夏其轩的风格,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夏大人,我不知道陈凌许了什么条件给你,但不管那个条件是什么,如果你活不下来,你的儿子也活不下来,就算他能造反许你当皇帝,又有什么用处?”
“不如老实伏法认罪,倒也不失为一代枭雄。也可以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体面。”
有那么一瞬间,齐宣认为,夏兴昌的心防已然松动,随时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很快夏兴昌的表情就又恢复冷漠,一副你说什么都没用的样子。
齐宣这下是真想不明白了,夏其轩已经落到他的手里,生还是绝无可能。他背后的人也想要杀他灭口,这样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还要死撑?
难道说,为了他那两个小儿子?可是,即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女眷以及年十五以下的男丁,也是可以活命的,除非……
除非是谋逆的大罪,不仅是株连九族,而且是男丁不赦!
难道说陈凌涉嫌谋逆,并以此为威胁,要他自尽?那样的话江州发生的事就可以全数推到夏兴昌的身上,陈凌可以保全,往后也就可以照应他的儿子,让他夏家的香火得以延续。
所以,陈凌派出的人只要说上这么一番话,他就会乖乖地把毒药服下。
想到这儿,齐宣突然间喝问:“大胆夏兴昌,陈凌谋逆,你到底参与了多少?”
“你……”夏兴昌浑身都抖了一下,然后慌乱地道:“什么谋逆,我不知道。而且我与陈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
“夏兴昌,我既然能说出陈凌,就说明你们的动作我和皇兄早已有所察觉。谋逆大罪,株连九族,男丁不赦,你就忍心看着你那两个不满十岁的儿子被砍头,看你夏家绝后?”
“不,没有谋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去死吧。”说着话,夏兴昌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一头向地上撞去。
齐宣那里会让他撞,一脚将他踹回到床上,“你就是现在死了,只要你参与了陈家的事,日后清算,你的两个小儿子也照样难逃一死。要想让他们活命,你就只要一条路,主动交待一切,将这一场谋逆答案消弭于无形,只有这样,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夏兴昌抬起头看向齐宣,沉默了良久,忽然道:“你敢向我作保证么?”
齐宣郑重点头,“你本人虽然是十恶不赦,但稚子无辜,我会尽力保全他们。”
“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