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汐好地看着鱼儿吃食,这才明白,怪不得她一踩上来,这些鱼儿就聚了过来,想来是这些鱼儿每次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就以为是喂食的来了,是以全都聚了过来。
“姑娘来得稍早了一些,若是能待到六七月,待这池塘里的荷花开了,这一处的景色会更美。”说话的是之前递鱼食的婢女。
元瑾汐嘴里道着可惜,心里却不如何贪恋。
此处再好、再美,也终究是他人的地方,怀安的清溪、小河、大堤,才是她最想见到的景色,最想去的地方。
不过,思乡归思思乡,并不妨碍她欣赏美景的兴致,尤其水境庄的景色特别,元瑾汐觉得自己像是走在画中一样。
一路走走看看,绕了半天,才算回到凉亭中坐定。
此时管家已经让人将碳火、茶具、点心等物送上来了,元瑾汐见猎心喜,便动手烧水,泡起茶来。
“姑姑尝尝,我这泡茶手艺可算过得去?”
大梁的茶道,是煎茶与散茶并重的时期,因为夏雪鸢不喜散茶清淡、微苦的特点,是以比较喜欢煎茶。那时,元瑾汐也是煎茶做得多一些。
但若是真论起来,她觉得自己更喜欢散茶,虽然微微的涩味,但回甘清香,更让人尝之难忘。
韵秋啜了一口,“香而不涩,入口顺滑。除了茶好,姑娘的手艺也是顶尖的。”
元瑾汐得意一笑,拈了一小块点心入口。
旁边的小七也在茶桌前坐了下来,端起倒给他那一杯喝了,咂了咂嘴,“我怎么没觉得好喝?而且这杯子也太小了,不够喝。”
两人对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你啊,只适合喝水。”
三人就这样有说有笑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踏上了游廊。
韵秋和小七同时站起,向元瑾汐点点头,走出凉亭。
元瑾汐也有点紧张地站起身来,看向逐渐走近的沈怀瑜。
他的黑色长衫依旧,脸上的苍白也是依旧,只有那一双眼睛与之前不同。
之前的眼睛,充满了死气,这一次元瑾汐却从中窥到一丝生机。
“兄……沈公子,”元瑾汐压抑住自己的心情,福身一礼,“一路辛苦,东西可取到了?”
沈怀瑜没有答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两块成对的祥云纹玉佩。
“果然是……一样的。”元瑾汐仔细地看了看,随后准确无误地拿起属于自己那块,用拇指一点点摩挲着。
“当年怀安大水,我与父亲逃难至江州,路上不慎失散。当时的流民里,有许多恶人见东西就抢。我怕被人发现,万一抢了去,许是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便趁着夜色,埋在了王母娘娘观的石碑下面。”
“这么多年,我生怕那道观动土重修,又或是被野兽发现,好在王母娘娘保佑,终是完完整整地取了回来。多谢沈公子。”
沈怀瑜认真地看着元瑾汐,对于母亲,他的记忆真的很模糊了,实在不能确定,眼前人长得是不是像母亲。
“既然你时时担心,为何不亲自去取?”
“大水过后,我先是被拐进杂耍班,后来又被人伢子捉住,卖身做了婢女。若是贸然去取,一旦被人发现,怕还是保不住。”
沈怀瑜有些意外,没想到眼前人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觉得她很有明色见识,却没想到,她的命运多此多舛。
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请问令堂尊姓大名。”
“姓许,闺名兰茉。”元瑾汐答得干脆利落,她知道他需要验证,是以不需要他问,就接着说道:“据父亲说,他是在河边发现母亲的,身上穿的是寿衣,也因此,一路之上,所有人都躲着她,反倒被她从并州逃到了江州。后来,她与我迭成亲,生我时,刚好是而立之年。”
沈怀瑜快速地在心里盘算,从他了解到的信息,母亲是25岁出宫,刚回到家乡不久,就被舅舅送进沈园,随后不久就怀孕,26岁时生了他,在他两岁时“病故”,即28岁。
算时间,30岁产女,正好对得上。
而且她是被人扔到乱葬岗,可能是当时假死,被换上了寿衣,又半路苏醒,这才一跑逃走。
当然,最重要的是名字相同,又有信物。
沈怀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她,过得好么?”
“论吃食衣着,自然比不上沈家,但若论夫君的关心爱护,我娘称得上是怀安县最幸福的人。”
元瑾汐说这话时,底气十足,从小她见到过许多婶子、大娘挨丈夫的打骂、喝斥,但却从未见过父亲对母亲说过重话。就连她惹了她娘生气,她爹都是无条件维护她娘的。
“好,很好。”沈怀瑜声音颤抖,仿佛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抓起桌上的茶怀,也不管是谁的,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水,直直灌了进去。
来的时候,明明有一肚子问题,但这个时候却是一句也问不出来。
一切的问题,在看到元瑾汐说她娘是最幸福的人的时候,就都烟消云散了。
只要他娘在最后几年过得好、过得开心,他想不想着他又有什么要紧。
良久,他才称住心,长身站起,向着元瑾汐一躬到底,吓得她赶紧躲开,“沈公子这是何意?”
“此一礼,乃是感谢令尊对母亲的照顾。在下还有要事,改日再来探望……”妹妹,两个字,沈怀瑜犹豫了半天,终究是没叫出口。
眼下,他可不是半年前百姓口中的大才子、举人老爷,而是一个调戏父亲房中婢女的下贱胚子。虽然他自己知道什么也没做,但这个身份,实在不好相认。
想到这儿,他更觉难受,转身便走。
元瑾汐赶紧拉住,他是问完了,她可还是有事呢,“沈公子,请留步。我们王爷想要见你,还有我父亲如今也在平阳,他也想见你。”
沈怀瑜站住,对于颖王,他是打算见一见,但没想过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