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善听得靠近的沉重脚步声,接着就闻到了血腥气,然后是一番令人作呕的话。她攥紧了江咏思的手。
却忽地听到前刻哭声,变得讶异:“江太傅好似不大好啊,还不赶紧找个大夫瞧瞧?”
闵危收了指向江咏思的剑,瞧着上方之人,眸光幽暗。
江家的人反应过来,慌乱起来。
叫大夫的声音和惊呼担忧声交织在一起,官员宾客坐不住了,有好些离得近的站起来,探视过去。
片刻前还沉默安静的厅堂,霎时“热闹”起来。
林良善只感觉紧握的手松开,她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江咏思的手离开了她眼下的方寸之地。
一切都变得乱糟糟的。
在这般状况下,她终究掀开了洞房花烛夜,新郎才能掀开的红盖头。
瞬间闯入视线的,是一个着玄色铠甲的人。凌乱鬓发,深邃而精致的眉眼落着漠然之色,挺直鼻梁,唇边似带着笑意。
他就站在她的一臂之外,身姿长立,手中握着一柄泛着血光的剑。他半眯着眸看她,不移一分。
林良善没多看他,而是看向江咏思。
透过围着的众人,她看见其中着红色喜服的他。她的指甲掐进手心,眼皮低垂。
于叠重杂乱声中,闵危凝视着她的妆面,有些怔然。
忽地有一道暗影自后而来,警觉的他迅速偏头,回身之间,挡住对方的凌厉拳脚。利剑翻手间,横亘在那人颈侧。
“还不将人拿下!”太子喊道。
那边众人还未从江太傅的晕厥中反应过来,这方有暗中被太子授意的将领来抓人。
闵危却也不真的要杀人泄愤。他的脸上浮现一抹诡笑,从怀中掏出一纸谕书,抖了抖,道:“太子爷,我可是得了圣上诏谕才回京的。”
话音刚落,有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头上的帽子都掉了,也来不及捡起。
他冲进厅堂中,扑到太子面前跪下,大哭道:“太子爷,圣上薨逝了!”
乱,乱成一团了。
***
不知何时,外间落了冬雨,刺骨冰冷,更添寒意。
林良善是如何回府的,她自己都恍惚不已。
泪水止不住地流,将精心绘制的妆容冲花,聚在尖瘦的下巴处滴下,落在艳红的嫁衣上,乍开一朵朵暗色的花。
低声呜咽,混杂着雨水砸落在车顶的声响。
林原将她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善善,若是难受,便大声哭出来罢。”
她压着哭声在喉咙中,任由泪浸湿了林原的前襟。
已整整一月未完整安眠,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嫁给江咏思后,该如何讨得他家人的欢喜。她特意去了平昌侯府,去见江寄月,让她告知江府一大家子人的喜好,牢牢记住。
她甚至还央求林原去寻了京城中最擅礼仪的嬷嬷进府,每日努力地学着,又请陈娘教她账面算计。凡是能学的,她都努力去学,只求嫁给他后,不给他丢脸。
昨日夜间,想着今日的婚嫁,她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若不是红萧说:“小姐,若是你再不睡,明日可得顶着两只大黑眼圈嫁人了。”
她才睡过去。
早早起了,又仅用了一些清淡的吃食,连水都不敢多喝一口,怕中途出现意外难堪。
世家夫人们围着她,替她梳发、绞面、弄妆。她困地要命,却被时不时拽疼弄痛。
她们笑着说:“忍着些疼,哪个新娘子都要这样的。”
沉重的凤冠压住发丝,又簪了珠钗榴花。嫁衣一层层地穿上,里里外外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层,腰被勒地紧紧的。
她闷地很,也觉脖子要断了。当在看见菱花铜镜中的丽影,她害怕:他会喜欢吗?
红盖头遮去外界所有,可当他握住自己的手,她又忍不住浅笑。
到江府的路途中,她饿地发慌,又困倦地很。临冬,虽花轿中备了暖炉,但她仍觉得冷。
不过微末小事,她都可以忍着的。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礼仪嬷嬷和那些世家夫人说的话,下花轿后的每一个步骤,她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万不能出错了。
今日可是有许多朝中官员来的。
她还是有些怕,险些站不住。但他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善善,不要怕。”
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她的指甲在他的手心轻轻划过,笑着,心道:“咏思哥哥,只要有你在,我都不怕。”
她将自己完全交给他,放心地任他牵着。
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最后一拜礼被打断,红盖头下的笑容僵住。
为什么那人会出现?自他出现,所有的事情都乱了,乱了。
林良善揪着林原的衣服,抵着他的前胸,抽泣道:“哥哥,江太傅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