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雨雨已过半生,再去悔恨当初为什么要轻易相信别人挑拨,如果再多一点信任,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不过人生百态,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静默片刻,拱手行礼。
“我师父,现在如何?是不是伤得很重?”萧静好担忧道。
慧灵如实说:“身中三针,老朽已将银针逼出体外,暂无生命危险,就是还差着一位药。”
那么多银针,一根都没扎在她身上,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全被他挡了。
她一颗心拧成麻绳,忽觉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慌到话都不利索,“此药,此药很难寻吗?”
慧灵禅师长长叹着气,云里雾里说了句:“此乃心病,此药非药,只怕只有南平王府的人能医治。”
原来如此,她听懂了这话,心说自己总算是可以为他做点什么了。
就要离去之际,萧静好转头突然说了句不搭边的话:“其实当年……我被宋太后绑在竹竿上风吹日晒,让路琼之救我的人不是满琦,是我师父对吧?”
老者眸中闪过惊色,顿了顿才重重点着头,“早在你被宋太后盯上时,他就来到了健康。”
萧静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抹黑走到国师府的,直到破晓时分淳修打开门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才回过,不知不觉竟在那里坐了大半夜的时间。
一夜之间,接二连三的事情像冰雹一样砸在她头上,砸得她晕头转向。
冷静下来她才反思:湛寂当年出现在淑妃宫,当真是为了杀淑妃吗?
那日她问他,他说“就当是吧”。
现下在想他这话,不免有点牵强。
七年前,他远在梁州,二人本该素不相识,他为何会来救一个与他不想干的人?
她之所以那样问,其实也是猜到了十之八九。
那几个儒家学士,在萧静好的审问下,路琼之汇报说,是假的!目的就是刺杀皇帝,真的尚且还没来到健康。据他说,这事还是半年前湛寂告诉他的,要他务必保密。
这才有了半年来“国师抵制其他传道者,想搞一家独大的”传言,他自己也供认不讳,目的就是为了要把淑太后一网打尽。
可是……他为何能这么肯定是刺杀她的,而且还肯定他们是假的?除非他认识真的。可现在七贤只是芸芸众生之一,并不出名,他久居梁州,怎么可能认识?
一切的一切,其实在他以这样的方式处理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时,她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萧静好越想越震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褚凌寒也是重生的!
只有他是重生的,才会刻意避开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否则,不可能这么巧,一庄庄一件件,看似擦边,却从不会重合。
正聚精会全贯注想着,忽听见头顶陡然响起句虚弱又熟悉的话语:
“来都来了,为何不进去?”
第68章 、缠绵
就在刚刚,?天将蒙蒙亮,淳修一开门,便看见皇帝陛下不顾身份尊贵,?颓然又失落地蹲在国师府,她那万念俱灭心如死灰的模样,?是他从没见过的。
他不会说话,?也不懂要怎么去安慰,急得都要哭了,?只能飞奔去到师父寝室,?可师父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虚弱不堪,?却再看清他的手势后,一溜烟消失在了眼前,犹如疾风飘过,?眨眼人就不在了。
她蹲在门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震惊,?时而伤怀时而又悲愤的样子,如数落在了湛寂的眼里。她的固执倔强,?她的坚韧不拔,?皆在昨夜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这让湛寂想起了前世他们成亲那日,?他牵着她的手,在众人的祝福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他们能结成连理,虽然是女方先主动,但他绝对也是喜欢的。
当日梅花树下她俏皮地说:“喜欢谁就送谁漂亮的花。”
那时的褚凌寒虽然脑她折花,?转头就走,可那话已如石子儿般扔进了他平静无波的心海,再到后来被她默默跟了几条街,甚至在茶楼也不厌其烦等他时,那颗石子儿便在他心中翻起了轩然大波!
求亲是真心实意的,然而成亲当晚,竟查出当年母亲之所以难产买不到药,是淑妃提前把这类药收购了,导致抢救不及时,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他恨自己父亲关键时候找不到人,更恨那个刻意买药的师叔!
对于褚凌寒来说,这无疑是个砸在他头顶的惊天大雷,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新娶进门的妻子。
洞房花烛夜,他居高临下望着床边有些拘谨的女人,掀开了盖头,捏起她下巴,沉静地看了她很久,他矛盾,他挣扎,最后……他选择不碰她。
之后三年,他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知她谋权,知她要那个皇位,然却始终不能从仇恨中摆脱出来,两人在那条貌合不合的路上越走越远。
那个滂沱的雨夜,他赶到时御书房的侍卫已被玉机子毒倒,于是他对她展开了攻击。
她那句“朕要株你九族,将你挫骨扬灰”如天雷滚滚般震在他心上,褚凌寒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的话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冲击和痛处。
暴雨中,他们死死地盯着对方,也就是那时,褚凌寒看见玉机子把尖刀对准了自己女儿,他别无选择,千钧一发之际,他拉开了她,借对方的一剑贯穿了淑太后的胸膛。
私心也好,救她也好,他杀了玉机子。这让萧小九彻底发狂,一剑刺在他左胸上!那一刻,他知道他们彻底完了,破镜再不可能重圆。
这之后女帝对他展开了疯狂的追杀,短短十天,健康因为丧心病狂的鼠疫几乎灭城!当褚凌寒寻到药方回到健康时,一切都晚了!
他没能留住那个曾经如星光一样璀璨的女子,眼睁睁望着她跳进了尸坑……致死,她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他悔恨,他痛苦,他生不如死。他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成亲那日他没有因为知道了玉机子与自己母亲的死有关,而冷落她,那三年的婚姻生涯会不会过得很幸福?
如果那个雨夜,他在发现玉机子的刀对准她时,没有一刀直接杀了玉机子,而是像这一世一样,多给彼此留点缓冲的余地,换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处理方式,或许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会像后来那样尖锐。
她死后,他便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替她守着她的江山,独自过完那孤独又惨淡的后半生。偏生那一生出地长,八十岁了才寿终正寝,本就度日如年,几十年光阴被过成了几百年那样久远,久到他耄耋之年后就记不起萧小九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