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离依旧是勤快的人,挑水从不偷懒,洗衣服会连大家的一起洗,雷打不动,从没任何怨言。他曾说自己为了信仰而出家,想来应该是选对了路,遂才会这般无怨无悔。
湛寂一去了无音讯,她偶尔会听见香客们闲谈,说佛子在北方的战场上。
当今天下几分,北方被鲜卑部落占据,外有柔然、高车等边陲国虎视眈眈,南齐位居南方虽占地优越,但萧氏皇庭内部不断爆发争权夺利的斗争,心根本没放在边疆固守上。
而今各国因为南齐内乱而蠢蠢欲动,边境随时摩擦不断,湛寂在战场游历……他可能全身而退?
佛教之初本是小乘佛法,意在个人修行。而传入东土后逐渐发展为大乘佛法,不再局限于解脱自己,而更注重普度众生。
那日淳修说湛寂佛子心怀苍生,她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传经说道。现下看来,这位佛子心里怀揣的,恐怕是大乘之志,是鸿鹄之志。
对萧静好来说,学习是苦涩的,戒律清规……也是苦涩的。除了“五毒”,他们还有很多要戒的东西。
无杀意,慈念众生,不得残害蠕动之类;
无贪意,思念布施,却悭贪意;
无淫意,不念房室,修治梵行,不为邪欲;
无妄语,思念至诚,言不为诈,心口相应;
不饮酒,不醉迷,去入逸意;
无求安,不著华,不傅脂粉,不为歌舞倡乐;
无求安,不卧好床,卑床草席,捐除睡卧,思念经道;
奉法,时过中不食。
前面几条中,她都姑且还涉及不到,就是最后一项——时过中午以后,不能再进食,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根本挨不住饿。
好在淳修师兄体谅,并不让她守这条戒,他说是师父吩咐的。
她有时候在想,湛寂应该是念她是带发修行,且总有一天会离开,所以才不要求她做那么多吧。
学习之余,也是快乐的,至少在清音寺,没有攀比,没有权衡利弊,没有过于明显的明争暗斗。
湛寂虽然不在,却有淳修一直在照料她,倒也过得安稳。冬去春来,她十一岁了,成长迅速,模样和身体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以前差别甚大,而这个差别将会越来越大,因为随着她一天天长大,总会告别曾经稚嫩的自己。
那一年,她似乎懂得了许多,见小不点断了脚也要蹦跶着寻吃的,她终于明白湛寂为什么会让她养一只带残疾的松鼠,养先天缺陷的小动物,能学到它身上直面困难的精。
以前因为怕死,她撒谎;因为怕死,她几次三番质疑湛寂为什么不收自己,好像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似的;因为怕死,她让自己变得胆小怕事。
萧静好此时方明白,这世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也没有那么多缘分,更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
一切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直面恐惧,才不会惧怕恐惧。
辗转又到冬天,再翻过年,她就十二了。战争的原因,人口锐减,存活率很低,自南齐开国以来,便有女子十五不嫁便会殃及父母的规定。所以她这个年龄若在一般人家,估计夫家都定好了。
萧静心下好想着,十五吧,满十五她就下山。
腊八这日,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清音寺被镶上了一层银装素裹,蜿蜒的群山,幽静的菩提古道,都被裹上一层厚厚的白。
僧人们纷纷夹起大锅,以杂粮扮粥,施发给前来上香的香客们吃。
相传,在释迦牟尼成道之前曾修苦行多年,形销骨立后,才发现苦行不是究竟解脱之道,决定放弃苦行。
此时正遇见一位牧女呈献乳糜,他食后体力恢复,便端坐在菩提树下沉思,于腊月初八“成道”。
所以每年的十二月初八,佛寺都会举行法会,以米和果物煮粥供佛。
萧静好一直忙到下午,才抽出点闲坐在未燃灭的柴堆前烤火,却碰见了出去喝酒吃肉正翻墙进院的淳渊。
他今年十七,已是个爽朗清举的成年男子,生得一副好皮囊,丹凤眼,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加之又是和尚,更容易给他能上一层秘的面纱。
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她差点被砸到,淳渊哎哟一声,捂着光头道:“大冷天你杵在这里做甚?”
她其实想告诉他,如若真受不了佛门的清规,又没受戒,大可就此离去,何必委屈自己。但人各有志,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她也不好多做评论。
见他露出的锁骨处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红印……萧静好顿时面露惊色。
她出生皇宫,即便母妃强力控制不让她接触那些事,可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耳濡目染。
“你……”
他……这是破了色戒?
“嘘。”,淳渊用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孩儿别乱想。”
他有些微醉,手里还拿着一只烤羊腿,笑得一脸知足。
“吓到你了?”淳修胡乱揉了几下她的头,“以后师兄注意,咯,给你羊腿,我肚子疼,跑个茅厕……”
他说着捂上肚子弯着腰跑了出去,生怕晚一刻就会出来似的。
“我……不吃”,她被硬塞了只羊腿,进退两难也忐忑不安。
两年来,没粘过一点油荤,更别提肉类。闻到那勾人的味,胃酸在胃里翻腾雀跃,说实话她是想吃的。
她低头哈气,搓着冷得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指,就是这个动作,老远看去像是啃什么东西。
她刚预感到大事不好,耳边就想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吼,“好你个静好,手里拿的是什么?”
第8章 、拈花
淳渊是无意的,两年来她知道他的德性,可是这次,算是害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