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白天,他一定能够很快辨别方向,重新回到太平军的本阵里去,可现在是晚上,天空中又阴沉得很,浓浓的乌云遮蔽了夜空中的星和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撞到了什么地方。
要是继续再这么跟清妖纠缠下去,他们这几个人谁也别想走脱。
陈承琦道:&“忠二殿下,你和西王娘先走,我带人在这里拦住清妖的去路!&“李容发道:&“陈老将军,若是平时,让你独当一面,我自是放心!只是眼下咱们手下兄弟还不满百,我怎忍丢下你独自在此拼杀?&“陈承琦道:&“清妖越来越多,你们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说着,将李容发和洪宣娇用力一推,自己带着剩下的兵马,转身又朝着清兵冲杀过去。
李容发跺了跺脚,陈承琦必定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这个时候他就算回过去帮助他,不仅没法将他救出来,反而自己也无法脱身。
如果只是自己战死,那倒也没什么,可现在身边还有西王娘在,他可不想洪宣娇跟着自己陪葬在此,只能带着洪宣娇,硬着头皮扎进了密林深处。
陈承琦果然没有食言,凭一己之力拦住了清妖的追击,李容发和洪宣娇一起跌跌撞撞地在林中摸索着前行。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只感觉双腿酸麻,腰身就像直不起来一般,这才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喘气。
李容发看着身边满脸污垢的洪宣娇道:&“西王娘,没想到,我们二人竟要丧命于此!&“洪宣娇安慰道:&“容发,你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幼天王本阵的!&“话虽这么说,可在她的心里,也早就弥漫起了一阵浓浓的悲观和绝望。
在人生地不熟的湖坊山林间,一旦走错方向,很有可能几天几夜都出不了这座大山,死的几率实在比生的大了多少!&“唉……&“李容发叹道,&“也不知采菱现在怎么样了?&“洪宣娇道:&“采菱跟着我学了这么久的武艺,寻常汉子定是近不了她的身,你且宽心,她定然不会有事!&“李容发翻了翻随身的袋子,却发现因为走得匆忙,一点干粮也没带。
现在他不仅饥饿难耐,就连口中也是唇干舌燥。
过了一会儿,天开始蒙蒙亮了起来,总算让漆黑的密林有了一丝光线。
只是头顶的树冠实在太过巨大,太过浓密,清晨照射进来的光还是十分昏暗。
李容发看到不远处好像升起了一股雾气,让他们的前路变得更加渺茫虚幻起来。
&“容发,休息也休息够了,&“洪宣娇站起身道,&“天已经快亮了,我们还是尽快找个高的地方,看看地形,辨辨方向才是!&“李容发见她说得在理,也立了起来,一边往枪杆里填着火药,一边尽可能地往高处走。
只是这密林实在太深了,就连一条野路都寻不到,两人只好抽出佩刀,一边开路,一边举步维艰地攀爬着。
笃!笃笃!笃笃!在寂静的山林间,李容发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他急忙抬眼望去,但见影影绰绰的枝叶间,有摸约十余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只是,他们的身上都披着铠甲,头上顶着圆边红缨帽,后面插着花翎,辫子在他们的脑后不停地摇来晃去!&“该死!是清妖!&“李容发不由地暗骂一句。
在他看到清兵的时候,清兵也看到了他,顿时指着这边喊道:&“那边有长毛!&“&“跑!&“洪宣娇自知体力不济,拉上李容发没命似的往前逃了起来。
可清兵的马蹄甚急,一转眼工夫,已经冲开被枯枝败叶拦住的道路,从晨雾中杀了出来。
眼看逃已经于事无补,洪宣娇顿时一个转身,手中的长枪应声而鸣。
轰!白烟很快和雾气融为了一体,把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清妖从马鞍上射了下来。
李容发紧接着也开了枪。
既然洪宣娇已经鸣枪,他也不得不鸣枪,因为只有保持连续的射击频率,才能最大限度压制敌人的冲锋。
又一名清兵应声倒地。
在李容发开枪的空隙间,洪宣娇迅速填装好了火药,端起来又是一枪。
第三名清兵也倒了下去。
但这已经是他们最快的频率了,还没等李容发开第二枪,剩下的十来名清兵已经唿哨着飞驰而来,手中的长枪大刀毫不留情地朝他们身上招呼过来。
李容发急中生智,将枪口调了过来,手握着枪管,枪托朝外,觑着敌人近前,忽然狠狠地挥了出去。
坚硬的枪托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迎面扑来的敌人战马上。
那马儿吃痛,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随即马鞍上的人也惊慌失措,没能及时拉住马缰,在尖叫着摇晃了几下之后,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李容发眼疾手快,当即抢上前去,手起刀落,枭了那清兵的脑袋。
可就在这时,又一匹快马飞驰而来,眼看着就要撞上李容发。
这么快的速度,就算不把他撞飞,少说也能将他撞得凌空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洪宣娇见状也挥刀迎了上来,身姿一低,战刀只攻下盘。
锋利的刀口很快就砍断了那战马的前蹄,马上的人像一枚肉球似的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没等洪宣娇抢上去结果了那清兵的性命,又一人驾着大马横冲直撞地杀了过来。
这人身高九尺,使的一杆长柄大斧,声如迅雷,势如泰山,隔着洪宣娇还有七八步的时候,就已经挥了过来。
洪宣娇急忙举刀招架。
只听得铮的一声,火花四溅。
顿时洪宣娇感觉虎口震痛,手中的战刀也一分为二。
亏得她武艺高强,急忙将身一闪,玉臂一探,抓住了那清兵的后腰带。
战马还在往前冲,可是身材壮硕的清兵已被洪宣娇从马鞍上带了下来。
等那清兵一躺在地,手中的断刀便刺开了他的胸膛。
可是她还没直起身,又一驾战马朝她突刺过来,马上之人手中的长枪闪闪发光,直奔她的前心。
眼看着洪宣娇就要香消玉殒,李容发一个箭步扑了上来,战刀往上一格,拨开了枪头,反手又是一刀,竟把那清兵的马首砍了下来。
清兵从马上仆倒在地,洪宣娇也不含糊,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割开了他的喉咙。
李容发脚尖一勾,从身边的身体上勾起一把钢刀来,踢向洪宣娇。
洪宣娇接刀在手,继续拼杀。
十余名骁勇的清兵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男一女竟如此彪悍,转眼间便让他们五六名兄弟去见了阎王。
以往这种时候,无论湘勇还是楚勇,都会作鸟兽散,可这些精毅营的清兵还是第一回和刚刚进入江西境内的太平军交手,而且精毅营的席宝田因为前几日被江西总督杨岳斌参了一本,降职留用,这时急着想要建一件殊勋,因此对士兵们下了死令,但凡遇着长毛,有后退半步者,军法处置。
这才逼着这些兵丁像不要命似的,不顾死活往前突杀。
李容发刚照顾好洪宣娇,又回头和眼前的两名骑兵搏杀起来。
他身法矫健,专挑马腿下手,等清兵落马之后,再上前补上一刀。
这个法子虽好,却很是费刀,一阵砍杀下来,刃口已经崩了几个缺。
这时,迎面杀来的一人挥舞着长枪,凶恶煞,枪法很是凌厉,李容发几次想要寻个破绽斩杀他,却始终近不了他的身,只能在外围游斗着。
倒是另一边,洪宣娇又手刃了几名敌兵,此时战场上所剩的清兵不过五六人,其中还有两三人已经被蹶下马来。
洪宣娇一边大喊,一边和清兵拼着刀。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之后,她早已是精疲力竭,不料此时又遇上一场血战,不由地浑身香汗淋漓,双腿发软,就连握刀的手也开始颤抖不已。
可围着她的几人步步紧逼,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洪宣娇只能一边退,一边招架,伺机反击。
忽然,她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滑滑的,还不等她低头细看,足背上已是一阵剧痛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扎进了她的肉里,大叫一声,本已是打颤不止的双腿禁不住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她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吓得魂飞魄散。
但见一条比拇指还粗两圈的墨绿黑斑的蛇正叮咬在她的脚上,蛇的颈部摸约有三四寸的部位却是血红色的,异常恐怖。
尖锐的牙齿刺透了并不厚实的红缎靴面,扎进了肉里。
虽然她见过尸山血海的战场,可是女人天性惧蛇,忍不住又惊叫一声。
她急着想要踢掉脚上的蛇,不料那蛇似乎觉察到了威胁,反而顺着她的小腿快速游走上来。
而与此同时,围着她的两名清兵,也高举着战刀,正要向她劈来。
听到叫声的李容发不假思索,甩开了与他缠斗之敌,扑了上来,举臂接住了清兵的武器。
可是另一名清兵还在盯着洪宣娇,不取她的性命,誓不罢休。
情急之下,李容发只能拔出短棍,伸长左臂,同时又接下了另一刀。
趁着清兵被震开,李容发的短棍在手上旋转半圈,尖头朝外,朝着身前那清兵的面部捅了过去。
正在大喊大叫的清兵被短棍从口中插入,后脑刺出,一命呜呼。
李容发眼角余光一扫,见那黑斑蛇正昂起颈部,又要朝着洪宣娇的身上咬去,急忙用嘴咬住带血的短棍,棍中刀抽了出来,往下一刺,将蛇头钉死在地。
刚被他用短棍格开的清兵,这时又一招力劈华山,冲着李容发和洪宣娇砍来。
洪宣娇真不愧为女中豪杰,见李容发替他钉死了黑斑蛇,很快又调整了心思,坐在地上的身体往前一倾,手中的战刀不偏不倚,正好刺进那清兵的胸膛,前胸进,后心出。
&“啊!&“剩下的几人愤怒地大喊着,对着洪宣娇的手臂一刀砍来。
洪宣娇想要拔刀,谁知刀刃竟卡在了那尸体的胸骨之内,怎么也拔不出来。
眼看着敌人的刀就要砍到她的臂膀,迫不得已,只能撒手。
如此一来,李容发便寻到了战机,横刀挥了出去。
锯齿状的刀口割开了那清兵的肚皮,里头的脏腑肠子,一股脑儿全都流了出来。
虽有席大帅的死令,但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想想要是继续死战下去,搞不好自己的命也就没了。
刚刚还是杀红了眼的清兵,见二人如此凶猛,便也顾不上什么将令不将令的了,拔腿就跑。
&“容发,别让他们跑了!&“洪宣娇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前脚掌刚一沾地,便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再次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荒山野岭间摸爬了这么久,却还是有清妖出没,洪宣娇可以推测出,精毅营的大队人马应是离此不远,若由着他们回去,将消息报告给将军,那么等待他们的便是更疯狂的追杀。
只是李容发的两条腿,又怎么能跑得过敌人战马的四条腿呢?更何况,他现在还担心着洪宣娇的伤势,犹豫不决。
洪宣娇急得从身边抓过一把长枪,用通条胡乱地在枪管里捅了几下火枪,瞄准敌人远去的背影,扣下扳机。
可不知何时,天空中竟然下起了雨,虽然不大,却细密如牛毛。
刚才他们专心拼杀,却不知身上已被汗水和雨水浸透。
洪宣娇的枪没有响,填进去的火药受潮了。
&“唉!&“洪宣娇无奈地丢了枪,&“容发,我们快离开这里!&“李容发也知道西王娘在担心着什么,放走敌人,无疑是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此地不宜久留。
他用力扶起洪宣娇,可洪宣娇脚上的伤口依然钻心般的刺痛,怎么也站立不稳。
李容发忙转了个身,背起了她。
洪宣娇虽想自己下地,可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由不得她任性,只能作罢,任李容发将她背着。
&“我们……往哪边走?&“李容发问。
&“这边!&“洪宣娇指着一个方向道。
那里的树木更加浓密,几乎没有落脚之地,而且一下雨,空气变得很是潮湿,林间仿佛升起了一团迷雾,几步之外,根本看不清。
&“清妖有战马,在林木茂密之处,必不能自由驰骋!&“洪宣娇解释道。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阻碍敌人追击的步伐。
而且,追兵中若无心细如发的探子,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是往枝叶稀少之处去。
如果运气好,他们或许能够甩掉清妖。
李容发点点头,背好了西王娘,一头扎进了水雾弥漫的林间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