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他们正出之际,女兵们一拥而上,很快就让几十名湘勇成了刀下之鬼。
山下吉字营的大营中,李臣典和朱洪章出地看着山上的战况。
只听朱洪章道:「看来,这些女兵终于忍不住了!不过,这样也好。
今一役,印子山可一劳永逸!」李臣典搂住朱洪章的肩膀道:「兄弟,你下手可别太狠啊,留几个活口给我!你知道,我别的不好,就好这口!」朱洪章拍了拍李臣典道:「等进了天京,那个如花似玉的女状元都是你的,你还会指望这些广西蛮婆吗?」「哎!聊胜于无嘛!而且,我听说山上的那个西王娘长得也不错,拿来玩玩,又有何妨?」就在两人胸有成竹的论道间,忽然一阵炮声又响了起来。
炮声其实一直在响,只不过这一次,炮子是落在他们的大营里的。
千斤重炮一下子就掀翻了吉字营的几座大帐,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向山上突击,生擒女兵的湘勇,顿时人也慌了,马也惊了,乱成一片。
「怎么回事?」李臣典怒喝道。
「禀报将军,」一名湘勇急匆匆地赶来,报道,「长毛从南京城里杀出来了!」李臣典和朱洪章一起,赶紧登上高处,向远处眺望。
只见从正阳门里,杀来一队太平军来,为首的杏黄色大旗上,顶天扶朝纲荣千岁的旗帜尤其醒目。
「是忠逆李秀成!」李臣典大喝一声,对朱洪章道,「你继续带兵往山上攻打,我去会一会那个李秀成!」「等等!」朱洪章把李臣典拉住,道,「发匪人多势众,你把新式的洋枪带上!」梯王练业坤的人马就像一支利箭,转眼就杀到湘勇的大营跟前。
太平军冒着炮火,一边冲杀,一边不停地向守在寨墙上的湘勇开枪。
很快,和李臣典从大营里冲出来的人马混战在一起,难解难分。
李秀成也站在高岗上,举目眺望,发现湘勇们个个如狼似虎,一时之间,竟难突破敌军防线。
他对身边的李容发道:「牵我的战马来!」马很快就来了,李秀成亲自上阵,如一股飓风般,向湘勇的战阵冲杀过去。
忽然,呤唎听到了一阵铿锵有力,带着节奏的巨响,仿佛有人在不停地用铁锤击打钉子。
一瞬间,呤唎感觉到浑身一阵冰凉。
在九袱洲的战场上,他同样听到过这种声音,就像死降临到人间,迅速地收割太平军的生命。
「no!no!hess!stop!stop!」情急之间,呤唎忘记了怎么说汉语,用英语大喊道。
可是已经晚了!李秀成刚上战场,就听到有无数枪子呼啸着从他耳边掠过,瞬间洞穿了身边牌刀手们的身体,就连忠二殿下李容发也差点中弹。
战马似乎也受了惊,长嘶着人立而起,李秀成好不容易挽住缰绳,这才把马稳住。
「殿下,快回来!」呤唎也骑着战马,冒着随时被枪子击中的危险飞驰到了李秀成的身边,拉住他的战袍道,「是连珠炮!你贸然杀上去,会死的!」「不行!梯王已经冲上去了!「李秀成想把练业坤叫回来,可是对方已经和湘勇拼杀在一起,根本撤不下来。
连珠炮还在鸣响着,一串串枪子掠过,太平军被杀得血肉横飞。
困在战阵中的练业坤也变了颜色,发现太平军们的单响火枪根本无法和湘勇的秘火器抗衡,身边的将士接连不断地倒下,与自己并肩抗战的士兵越来越少。
「抓住那个带头的!」李臣典的战马也冲了上来,令旗一挥,将练业坤团团围困起来。
练业坤左冲右突,不料被连珠炮射中了胸口,人在鞍上晃了一晃,一头栽了下去。
湘勇们大喊着杀上来,十几杆长矛一起攒击,将练业坤戳了个死透。
带头的一死,后面的太平军如鸟兽般散去,但还没冲出重围,便也让连珠炮击中,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
李秀成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振臂大呼:「快撤!」「父王!」李容发道,「清妖的连珠炮颇是厉害,若不能将其剿火,不仅我们损兵折将,就连西王娘也会被困死在山上。
孩儿愿带三百死士效死冲锋,端了那口连珠炮!「李秀成也是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不得不下撤退的命令。
可是现在撤也是死,不撤也是死。
他拍了拍李容发的肩膀道:「吾儿,当小心为上!」「父王放心!」李容发点点头,挥手道,「不怕死的兄弟们,都跟着我一起上!」虽说是只带三百死士,可是跟着李容发一起冲上去的太平军,却又不下五百人。
大家一窝蜂似的朝着湘勇的开火点猛扑,可是还没靠近,就被枪子射倒了一大片。
李容发杀到距离连珠炮五十步的所在,恰好那处有一道深壕,便躲了进去。
湘勇围城,最擅挖壕,不管是营前营后,都挖出许多壕沟来,阻挡敌军的骑兵冲锋。
却没想到,这些深壕竟成了李容发藏身处。
刚下到壕沟里,李容发点了点身边的将士,已经损伤大半。
他对一名指挥道:「你带一百人马,从连珠炮的左翼包抄过去,一旦靠近到十步之内,就用震天雷抛射!我自带一百人马,从右翼包抄。
想来清妖的连珠炮再厉害,不能多出两个枪管子来的!「」是!「指挥答应一声。
死士们被分成了两拨,一左一右。
在跃出壕沟之前,大家都把火枪里的弹药给填满了。
李容发深吸了一口气,抽出战刀,喝道:「天父在上!杀!」一声令下之后,太平军们齐齐杀出战壕,从左右两翼向连珠炮的所在之处猛扑。
这时,连珠炮的枪口是对着李容发所部的,他刚出壕沟,就被一粒枪子击中了肩膀,又重新滚落到坑底去了。
李容发咬了咬牙,撕下战袍的一角来,扎紧在伤口上,又重新爬出壕沟,拼命朝连珠炮的所在猛扑过去。
可一爬上来,他就发现自己的那百余人马,已经所剩无几。
这时,连珠炮又转向了,对着左翼的那拨太平军又是一通扫射。
「啊!」李容发发起狠来,端起长枪就朝着连珠炮那边开火。
枪子射倒了操作火器的湘勇,可是很快又有人顶替上去,火舌重新喷吐,不断收割着生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忽然从湘勇的大营里杀出一队人马来。
为首的女将跨骑在战马上,英姿飒爽。
手中的战刀不停挥舞,砍瓜切菜一般,劈翻了好几名湘勇。
原来是洪宣娇的女营冲透了朱洪章的阻截,直接从湘军大营里贯穿而出,朝着连珠炮所在之处杀了过来。
湘勇们根本没料到身后竟然也会出现长毛,来不及重新调转枪头,洪宣娇就已经杀到了他们的跟前。
洪宣娇、秋妹和她们身后的十几名女兵,同时向连珠炮投掷出震天雷。
沉重的震天雷就像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滚到了湘勇的脚下。
来不及害怕和逃命,随着一声声巨响,昂贵的加特林连珠炮便被淹没在一片火光之中。
「容发,上马!」洪宣娇风驰电掣一般,策马到了李容发身边。
她矫健的身姿在马鞍上弯腰探手,把已经身负重伤的李容发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李秀成一听连珠炮的枪声已经停息,连忙将大旗一挥,带着人马也冲杀上来接应。
太平军的男兵和女兵们合在一处,转身又对湘勇的大营猛攻。
李臣典一见形势逆转,对着士兵大喊道:「挡住!后退者,格杀勿论!」「西王娘!接着!「李秀成将一把填满了火药的毛瑟枪丢给洪宣娇。
洪宣娇伸手接住,端起枪来,瞄准了李臣典,轰的一枪开了出去。
正在大喊大叫的李臣典被射中了腹部,顿时血流如注,从马上滚了下来。
「该死!射偏了!」洪宣娇把枪一丢,懊恼地喊道。
都怪她这几日过度紧张,而且食不果腹,竟没能一枪要了李臣典的命。
不过,这也够他吃上一壶的了。
湘勇们瞧见主将倒地,也乱了方寸,纷纷往大营里撤了回去。
这时,他们挖的那一道道深壕,便开始体现出作用,把太平军的骑兵硬生生地给拦了下来。
进退维谷间,印子山的另一侧,炮声又起,是九帅曾国荃亲自带兵杀了过来。
他在大营里听到印子山的炮声越来越激烈,便知道是长毛的援军到了。
好不容易就要拿下的印子山据点,他不可能再白白拱手相让。
于是湘勇倾巢而动,一起向印子山下包抄。
李秀成眼看着无法取胜,只能下令退兵,带着残部撤回到天京城里。
天王府,尚书苑。
太平天国癸开十三年十二月四日午后。
天气已经变得越来越冷,江南的湿气让傅善祥冻得直打哆嗦。
虽然她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士,可是依然无法适应这里的湿冷。
天京城的形势已经越来越严峻,印子山大战之后,上方桥、江东桥、博望镇、方山等处接连失陷,西南和东南两面已经被围。
城里,天王的病势越来越重。
城外,参加围城的湘勇却越来越多。
天京城已经快到四面楚歌的境地了。
天王不能临朝,军政大事傅善祥直接向忠王李秀成汇报。
在刚结束了朝会之后,傅善祥感觉有些疲乏,在自己的屋里生了一堆火取暖。
天王由于身体原因,最近召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何震川也自从那次之后,不再有什么新的动作,每次遇见傅善祥,都是绕着路走的。
傅善祥自己在屋里煮了一壶酒,中午时分又热了几样小菜,自斟自饮。
喝完之后,发觉愈发困顿起来,便卧在床上小憩片刻。
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可怕的梦!梦里,她看到谭绍光浑身是血,站在她的眼前。
她想对谭绍光说些什么,可竟然张不开口,发不出声音来。
谭绍光的目光中像是有很多不舍,仿佛在向她告别。
告别?他要去什么地方?「绍光!」傅善祥突然被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
她缱绻地从床上下地,忍着地板上的寒意,赤脚走到窗口。
一阵风从窗外扑进来,刮在她的脸上,飘起满头秀发。
衣袂也跟着风一道起舞,让她就像临凡的仙子一样。
傅善祥抬头望着天,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一场狂风暴雨正要倾斜而下。
猛然之间,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出这到底是关乎于她自己的,还是关乎谭绍光的。
「绍光!你在哪里……」傅善祥轻轻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