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沅月左侧的贵女随声附和,“谁说不是呢?你瞧瞧她的裙角,全是泥污,一时还怎好同咱们共餐?”她是赢安伯府里的姑娘,名叫羊蕊珠,平日同霍声婉交往甚密,自然为她马首是瞻。
“听闻她前一阵儿,进宫住了好几日,到末了还不是灰溜溜地出了宫?陛下那般仙一般的人,我可不信能瞧得上她。”
辜沅月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姣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儿厌烦。
“背后不言人是非,诸位姐妹还是少说些吧。”
辜沅月乃是林太后的亲外甥女,如今辜连星又水涨船高,连升几级,端阳宴乃是勋贵圈里的重要宴会,年年换人来办,辜沅月今岁刚及笈,这便落到她头上了,可见她如今在贵女圈的地位。
旁人忌惮她,可霍声婉却不怕,嗤笑了一声。
“今儿咱们这桌上,进过宫的也不只她,陛下哥哥心怀苍生,哪里能瞧得上蝼蚁一般的凡人?”
辜沅月冷笑一声。
这位明嘉县主霍声婉同陛下一表三千里,只是每年元日随着母亲渭南郡王妃进宫吃一回春宴,却在每每提及陛下时,都要亲切地唤一声陛下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公主娘娘呢。
“县主姐姐吃亏就吃亏在出身。”辜沅月眉眼生凉,语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调笑,“若是出身旁的勋贵之家,中宫之位怕早就是你的了。”
都是精伶伶的小姑娘,谁能听不出来辜沅月语中带着的嘲讽?霍声婉被刺了一下,脸色即刻就变了。
“何必话中有话?”她连窗下的景儿都不看了,冷着脸望着辜沅月,“怪道今日端阳宴请了她,辜家妹妹同她几时好上的?”
辜沅月浅笑不语,向着身旁丫头交待了一句,“……去为六姑娘送上一条棉帕,若是无事了,便请她入席吧。”
说罢,便回身入了雅间,端坐品茗。
霍声婉顿时为之气结,刚想追进去,羊蕊珠却在一旁扯住了她回,
“县主,想一想辜家哥哥,没的同未来小姑子置气。”她轻声在霍声婉的耳边提醒了一句,话音入耳,霍声婉立时便顿住了脚步——勋贵的圈子就这么大,霍声婉去岁闹着同定亲的那一家人退了亲,偶然见了辜连星一面,芳心可可,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若不是为了辜家哥哥,本县主才不会来这狗屁倒灶的端阳宴——长公主姐姐那边常有宴请,全是在不晒不冷的皇家园林,本县主这是何苦来哉?”霍声婉低声抱怨,略略收敛了怒气,平息了一时心情,这才进了雅间。
辜沅月并不坐首席,只在其下首坐了,不过一盏茶,雅室门一推,便陆续进来数位贵女。
此间雅室乃是错金楼最大,可容纳六张八仙桌,端阳节永定河有龙舟大会,不论百姓权贵,皆可报名参赛,故而这端阳宴也渐渐随着龙舟大会办了起来,此间雅室也成了年年端阳会的最佳观赏点。
说话间,河上便有呼号之声传来,想是时辰快到了。
雅室中渐渐坐满了人,个个都是帝京顶级的闺秀,有文雅的,也有活络的,有自恃身份不言不语的,也有垂目赏景轻声耳语的,更有性情爽朗者,衣袂翩跹,穿梭各桌的,总之女孩子们,各有各的美丽可爱。
眼看着暖阳挂上中天,时辰已近午时,菜品一桌一桌的呈上,只是人还没齐,闺秀们均感无趣时,却见雅室之门被清清推开,一位清丽的少女飘然而入,在门前微微颔首,蔓声说了句姐姐们勿怪,是妹妹来晚了。
众贵女的视线登时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位济州侯府的四姑娘梅逊雪,回回赴宴,都是姗姗来迟,务必要在众目所望时,翩然登场,今日也不例外,众贵女中有活络者,便也应了声,其余人便都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今日穿一身雪青,衬得肤色白皙,容色清雅,最令众人难以移开目光的,竟是她腰间悬着的一块黄金令牌。
男子常佩腰饰,女儿家却不常见,即便有,也大多佩戴玉佩一类清雅物件儿,而梅逊雪这般气质娴雅之人,今日竟佩戴了一块黄金令牌,同她的气质一点儿也不相配。
贵女们自恃身份,即便心里有话,也不随意置喙,辜沅月身为此次端阳宴的主人,微微一笑,请人引了梅逊雪入席。
梅逊雪浅笑着入了主席,霍声婉便把眼风扫了过去,“……这是戴了个什么稀罕物?快拿来叫我瞧瞧。”
梅逊雪正巴不得有人问她,这便推拒了几句:“……不是什么好的,今儿穿雪青,颜色太过素雅,便想着拿金子压一压——我娘亲那里有一块祖上传下来的小金令,便戴上了。”
霍声婉的唇只仰了一边,接了过去,端详了半天稀道:“这上头写了什么?良佐,嘉偶?这是说男子还是说女子的?”
席间便有人嗤笑一声,“应当是男子夸赞女子的话吧?”语气中带了些许的不屑。
“这是怎么话说的?女子就合该给男子当良佐?本县主倒觉得是哪位女子夸赞夫君辅佐她辅佐好……”霍声婉挑着眉反驳。
梅逊雪见这个不着四六的明嘉县主带偏了话题,这便向着她的好友定淮伯家的二姑娘万枝梅使了个眼色。
“……我怎么听着良佐佳偶这二词有些耳熟,倒像是前朝太宗给皇后的嘉奖。”万枝梅笑着说,“近来宫里宫外的,都传说妹妹家府上将要出一只凤鸟——这小金令妹妹佩戴,再合适不过了。”
此言一出,席间的贵女们皆看了过来。
近来坊间的确有所传闻,皆传说这位济州侯府的四姑娘,将要入主中宫,今日这小金令一出,倒似乎是做实了此事。
梅逊雪连连摆手,似乎很是羞赧的样子。
“快别说了,可羞死妹妹了。”她作势将小金令收了回来,嗔道,“我可不敢再戴了。”
话虽是这般说,可她仍旧将小金令挂回原位,仪态大方地端坐了。
辜沅月笑了她一句,“真别说,县主坐在那,还当真有母仪天下的样子。”
梅逊雪挥了挥帕子,叫她别浑说,可那身姿腰杆,越发地挺直了。
又过一时,席还未开,便有贵女问起来,“主桌倒还空了一位,是哪位姑娘迟了?一时要罚她杯酒才是。”
辜沅月浅笑应了一声,“是安国公府的六姑娘,估摸着时辰,这会儿该到了。”
便有贵女哦了一声,话音儿就不好听起来,“可真有意思,谁家里还不是公侯伯爵了?单等她一个?”
羊蕊珠接了一句,“人家可是在宫里头住过的,如今又有着国师的虚衔,身份自然贵重,咱们且侯着吧。”
便有人嗤笑,“……那样娇纵的脾性,她母仪天下我第一个不服——从前买空一整个良美记甜点的仇,我还记着呢!”
“是了,听闻她娇纵霸道,也不是什么公主郡主的,偏爱踢人下河,这会儿为什么迟了?还不是又欺负人去了?”
这姑娘的话音刚落,雅室的门便被推开了,众贵女眼前登时一亮,只觉得室中亮暖的光都变得柔和恬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