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呢,起先就该往一处撮合,到中间儿呢?就得有些外力助推了,她这两年传召进来好几位姑娘,皇帝不是逃就是躲,哪时候像今日这般一同用过膳?
更别提这几日,他二人又是枕头又是传信的,甭管是吵嘴也好,生气也罢,到底是有了不正经的开局,这时候就得她来推一把了。
一顿午膳吃的心累,大概是早晨起的太早,加上方才那一瞬的心灰意冷,皇帝便有些恹恹,站起身同自家祖母道了别。
“近来总是卯时一刻便醒,此时有些乏了,孙儿先行回去了。”
太皇太后眼中迸发了一丝儿促狭,笑他,“都说孤枕难眠,单身早起,身边没人睡觉都不香,早起就很正常,是吧,糖墩儿。”
她前一句话揶揄皇帝,后一句是吧却是问向了星落。
星落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青团儿陪着我睡,我能睡到太阳晒脸都不醒。”
皇帝:???
他负气,并不是很想接话,黑着脸出了寿康宫。
太皇太后实在太喜欢糖墩儿什么话都能接的本事了,见把自家孙儿气走了,喜欢的什么似的,直叫星落近前来,使劲儿地揉了揉她的小脸。
“本该是后日叫你回去的,你祖母那里却不高兴了,非要递牌子进宫来接你——她一来啊,少不得就跟哀家要东要西闹脾气,所以明儿哀家就让你家去。”她揉了揉星落的小脸儿,只觉得十分好摸,“你陪了哀家几日,哀家高兴得很,想要什么尽管提,哀家给不了的,叫陛下给。”
星落被明日就可以家去的惊喜给砸晕了,喜不自禁,也不管自己的嘴被太皇太后捏成了小鸡嘴,愈发凑了上去给她揉。
“嗐,您是小道的亲姨奶奶,哪里能跟您狮子大开口呢?”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努力展现自己的可爱,“您一般都爱赏些什么呀?”
太皇太后放开她的小脸儿,笑着拉着她的手,拍了一拍。
“你是仙山上下来的仙姑,首饰珠宝的,哀家实在怕污了你的眼,养恬斋里有一些道家的典籍,大多都是孤本,一时就叫清溪捡出来,全给你带回家。”
星落啊了一声,只觉得扼腕叹息——孤本的道家典籍是珍贵,可银子也很珍贵啊……有了银子,静真和世仙就不会为难了呀。
可是她到底是国公府出身的姑娘,又是仙山上下来的女冠,断然不能让人瞧出来她渴求发财的那一份心,只得强装出来高兴,谢了太皇太后的恩。
回了东暖阁小睡了一时,再起身时,暮色已然四合,青团儿听说明日可还家了,也是十分地兴奋,一边叽叽喳喳地同姑娘说话,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行李。
到得那月亮往那飞檐翘角上挂起来,星落便领着青团儿往养恬斋去了——清溪叫人问,是她挑了送来,还是星落自己去选,星落想着清溪乃是道家门外人,一定没有她懂得哪本书最值钱,这便携着青团儿去了。
主仆两个慢慢儿走着,就着月色与宫灯,将将走到养恬斋前的一片假山,便听有一声清润的嗓音唤她。
星落听得是辜家哥哥的声音,十分欢喜,转过头来,果见那月色下,辜连星行了过来。
他着亲军卫的官服,腰间佩了长刀,想是正在值上,星落唤了一声辜家哥哥,嗓音雀跃。
辜连星在她的面前站定,笑了笑。
“明日几时出宫?”
星落仰着头看他,笑眼弯弯,“哥哥也知道了?明早用了早膳便走,听清溪说,是我家娘亲、哥哥来接……我可太开心了。”
辜连星唇畔带了一线清浅的笑,也为她开心。
“好,明早辰时一刻我下值,倒可以送你一送。”他说起出宫的事,眼眉温柔,“听闻黎大将军近日将要凯旋,届时我将会去府上拜会。”
星落上一回见自家爹爹,还是去岁,爹爹往老君山看她,匆匆待了两日便回去了,这一回更是想念,听得辜连星这般说,她便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
“嗯,爹爹打了胜仗,这回能多住上些日子了。”她仰着小脸,忽然想起来一事,便问道,“哥哥从前不是同我爹爹一起在军中的么?如今怎会跑来禁中做了亲军卫统领?”
辜连星心中一涩,半垂了眼眸,望住了星落。
她的眼眸清澈澄明,带着不谙世情的天真,他该如何向她解释呢?
他略略想了想,清浅一笑,并不带任何的情绪。
“……能上战场的,都是天纵才,我武力尚有不足,便退了下来。”
星落嗯了一声,认真地说,“我爹爹自然是十分勇武,可我觉得,你也一定不差,别这么说自己个儿,听起来怪让人心疼的。”
没来由的,辜连星的心便一动,眼前的小姑娘拧着小眉头,眼诚挚,心疼不过两个字,却直落在了他的心里。
“嗯,不早了,我要去上值了。早些歇息。”他歉疚一笑,“良美记今日售罄的早,半份儿奶皮卷都没了……”
星落呀了一声,连连摆手,“哥哥又去给我买甜点了么?显得我很贪嘴似的,这么晚了还吃奶皮卷,我的脸怕是又要圆上几分了——陛下说,我都炸腮了,像只腮帮子里藏果子的松鼠……”
她说着话,腮帮子就学着松鼠的样子鼓了鼓,十分地可爱,辜连星点了点头,笑着同她道别,转身往那夜色里去了。
青团儿跟在自家姑娘的后头,望着辜连星的背影,自言自语:“辜家哥哥好温柔呀,若是给您做相公,一定可会疼人了。”
星落由衷地点了点头,“是呀,陛下就不如他好脾气,若是嫁给了陛下,我总觉得三天两头就要被他吊起来打。”
青团儿怪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她同姑娘说嫁给辜家哥哥的好,姑娘却同她说起嫁给陛下的不好,这是正常的对话么?
两个小姑娘目送了辜连星的背影,一路便往养恬斋去了,谁也没注意到那假山一侧,闪出来一串儿人,领头的面色冷冽,眉眼含冰带霜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冰山倾塌似的。
阮英捧着一道圣旨,一托盘的金子,只觉得脑门子一头汗。
陛下知道姑娘明儿要出宫了,这便将封国师的圣旨拟了,又命人取了十锭金元宝,打算去寿康宫赏给姑娘,未曾想才走到养恬斋左近,便阴差阳错地,听见了姑娘同辜连星的这一番对话。
对话没什么,不过就是相熟的两人遇见了,说上几句话,只是姑娘最后说的那一句吊起来打,怕是触了陛下的霉头了。
他向上觑了一眼陛下,陛下脸色尚好,只是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的伤怀。
皇帝负着手,心里只觉得有压不住的火气翻涌。
这小妖道回回见了他,都是梗着脖子同他叫嚣,而她与辜连星的两次会面,都落在了皇帝的眼中,那可爱乖巧的模样他何曾见过?
更别说她放才说的那句话了,她在想什么?他是那种会将人吊起来打的暴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