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连星轻轻摇头说有,“亲长以保元相称,我却很喜欢连星二字。”
她叫星落,他叫做连星,像是有几分联系似的。
星落却有不同的见解,有些开心道:“你同我呀,就是星星落在糖罐子里,捞出来就变成了一颗好甜的大星星。”
这样孩子气的比喻令辜连星的心一霎乱动,举目看了看稀蓝的星空,他温声道:“时辰到了,我送你回去。”
糖墩儿正有些犯困,听他这般说了,立时便摇醒了青团儿。
夜色渐浓,亲军卫指挥使护送着小小的姑娘一路往寿康宫去,踩枝踏叶的声音渐渐远去,那玉兰树往前的一处宫墙下,月色冷冽,照下了一个颀秀的身影。
他负着手,冷而清俊的面庞满是寒霜,眉头紧蹙,像是下一刻便会有滔天的怒火喷薄而出。
然而他并未出言,只望着渐渐远去的那三个背影冷哼一声,阔步往紫宸宫而去。
阮英手里捧了一个四角翘翘的小软枕,见陛下掉头便走,慌忙小跑跟上,却不敢出声言语。
一直进了寝宫,皇帝的面色依旧挂着霜,在书案前看了一会书,忽然就甩了笔,寒着声道:“朕的名字里也有星。”
阮英在下首瑟瑟发抖,不知该接什么话,好一会儿才连连点头,“满天星斗,陛下自然是最大最甜的那一颗!”
皇帝寒了心,望向了阮英手里捧着的那一个小软枕。
这小骗子太不知好歹了,他辗转反侧到深夜,便想去看看她被罚站的凄惨模样,若是她服个软说上几句好话,他便也给她个台阶,将她给赦免了,可谁知还没走近,就瞧见她正喜滋滋地同辜连星说话。
皇帝的心有一瞬沉到了海底,这一会儿将郁气发散了出去,稍微好些了。
“也好,她欠保元一条命,若真两心相知,朕也心安了。”他语音冷冷,“也省得戳在朕的眼窝子里,惹朕生气。”
阮英在一旁缩头缩脑不敢言声,却从陛下的语音里听出了几分失意。
陛下的沉郁之气,一直延续到了大朝会,待那左右臣工在深阔的殿宇里站定,开始一一奏报时,陛下都还寒着脸,不发一言。
今晨恰逢各地盐务进京述职,皇帝蹙着眉头听了一时,皆是前些时日奏折里的内容,这便无心在听,脑中回想起昨夜那两排写在清静经扉页的嚣张之言。
“世间鲜有真可爱者,唯老子一人也。”
皇帝冷嗤一声,心头火起。
侧头唤了一声阮英,叫他拿纸笔来。
阮英不知陛下作何用处,依言奉上,皇帝执笔,往那纸上刷刷几笔写下。
“敢在清静经上大言不惭,视古今圣贤如无物,目中无人,可知谦虚二字如何写就?”
皇帝御笔挥下,拿在手里待墨迹干透,甩手递在了阮英手里,“拿去寿康宫给太甜女冠。”
下头的两淮盐运使正慷慨激昂,忽听得陛下说了一句太甜女冠,愕然抬头,便见陛下正挥手叫身边儿大总管去,便又低头,继续奏报。
阮英捧了陛下的墨宝,一溜小跑领着几个小内侍亲自去了,待奔到寿康宫门前,正撞上太皇太后在院子里打太极拳,忙下跪称礼。
太皇太后见阮英跑的脸白,忙问起来:“陛下这会儿应当在大朝会,你如何抽的开身?”
阮英斟酌道:“陛下给姑娘写了一封信……”
太皇太后闻言登时喜上眉梢,连忙叫他去。
“小孩子觉多,正睡着呢!无妨无妨,你快去,莫耽误了陛下写的情信。”
阮英一怔,也顾不上什么,捧着信就转后头去了。
姑娘家的闺房总不敢直闯,阮英就在外头喊了一声:“姑娘,接旨啊!”
星落在被里睁开眼,迷迷糊糊听得外人有人吵嚷——她昨晚没了软枕,一夜不安生,这会儿正困得厉害。
“我怎么听见外头有野驴叫唤,这里不该是老君山呀。”
青团儿在床下头的矮榻上迷迷瞪瞪的起来,主仆俩又睡了一晌,再醒来时,就听门被敲的哐哐响。
“姑娘,姑娘,圣旨到啊!”
星落一下子惊醒,拍拍青团儿的头,愕着双眸:“狗皇帝来取我小命了?”
青团儿噌的一声跃起身,一把捂住了姑娘的嘴,冲着外头喊:“来了来了。”
阮英在外头晾了一身汗,普天下就没见过姑娘这般接圣旨的,再一瞧宫门,青团儿探了个脑袋,良久又冲了出来,跪着把旨给接了,又一转身钻进了室中。
阮英在外头又喊:“陛下等回音呢!”
星落迷迷瞪瞪地接过青团儿手里的纸,搭眼一看就给气着了。
师尊的清静经落在陛下的手里也就罢了,还拿这句话来斥责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气鼓鼓地叫青团儿给她笔,龙飞凤舞地在陛下的字迹之下写就:“陛下饱读道经,怎会不知老子二字乃是老君敬称,其二,此经乃小道师尊所有,字迹也是师尊所写,小道师尊仙风道骨、救济穷苦,即便自夸一句真可爱又何妨?”
青团儿战战兢兢地将回信递给阮英,阮英万万没料到姑娘是这般回信,一咬牙,托着纸往回赶。
还未出寿康宫的门槛,太皇太后望着他的背影,欣慰道:“真别说,这小胖墩儿,还挺轻盈……”
阮英赶至大殿,各地进京的地方官员正在奉上为太皇太后进献的贺礼单子,但见阮英捧来回信,陛下展开一看,眉眼即刻便染了层霜雪。
皇帝执笔在星落的回信下写起了小行书。
“教出你这般目中无人的徒弟,你那师尊也非善类,依朕看来,你那师尊不是真可爱,真可笑才是!”
阮英再度接过,送去寿康宫,又换来姑娘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