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景云告退,顾鸾思索半晌,便去清凉殿找楚稷了。
她打算为景云求个免死金牌。老实说,这要求有些过分。
免死金牌从不是能轻易赐下的,能得此物的人多是功勋显赫的臣子,又或深得皇帝喜爱的皇子公主。
顾鸾屈指数算,本朝自立国起,赐下的免死金牌也不过三四块。如今她为着一个开口去求,真可谓实实在在的“恃宠而骄”。
可私心里,她实在不愿景云平白殒命了。
她与楚稷的重生已改变了不少事情,诚然大多都是往好里走的,但因此丧命的总归也有。其中有些不是好人,死了便也罢了,不必多提。可如景云这样的,顾鸾到底还是盼着她能好好活下去,否则她心里多少会有亏欠。
她走进清凉殿的时候,楚稷正手把手地教孩子们写字。今日难得悦颖和b颖也在,五个孩子乖乖地坐成一排,顾鸾听到他夸悦颖:“才学了几日汉字就能写成这样,已很好了。”
当着孩子们的面,顾鸾规规矩矩地上前见了礼。楚稷扶了她一把,正要看旁边的b颖,忽而察觉到她的目光。
“怎么了?”他的视线在她面上一定,顾鸾望向寝殿,他会意,便挑了两个学问好些的宦官先来看着皇子公主们写字,自己与她进了寝殿。
进殿阖上门,顾鸾即开诚布公道:“我想跟你求个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楚稷浅怔,旋即点头,“行啊。”
“……你不问问给谁?”
他又一怔:“不是给你?”
“我要免死金牌做什么!”她失笑,“是给景云的。”
楚稷短暂地迟疑了一瞬,又道:“好,一会儿让张俊拿给你。”
他说完,二人间安静了一下。这份安静有些异样,他看看她:“还有事?”
“没有,我就是在想……我在想……”顾鸾抬了抬眼帘,又低下去,“你不能什么都应我啊。这么紧要的东西,你也不细问,这万一我……万一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拿去做些恶事呢?”
楚稷听完,好笑地看着她:“万一你没我想得那么好?”
她点点头:“是呀。”
他挑眉:“那就当我两辈子都瞎了吧。”
自这日起,皇后称病不出。
因着端午宫宴的波折,六宫不免有人猜测皇后是因此事受了牵连,称病是假,禁足是真。
可过了两日大家就发现这病好像是真的,因为皇帝并未禁止六宫前去探望,贵妃、舒妃最先去了,而后许多小妃嫔也陆陆续续去瞧过,传言便也随之烟消云散。
其实那几日里,顾鸾紧张得很。那日她虽用一番真真假假的说辞唬住了皇后,却也担心皇后想拼个鱼死网破,便连谁的颜面也不顾了。
楚稷闻之笑说:“若连她都制不住,我这两辈子的皇帝白当了。”
听他这样说,她才知他亦在背地里安排了一番。
七月末,圣驾回銮。皇后缠绵病榻,请旨留在行宫中安养,皇帝准了。
宫权因此自然而然地交到了顾鸾手中,顾鸾又拉了舒妃帮她,往后的几个月,阖宫过得安安稳稳。
临近年关,皇帝下旨大封六宫。册佳玉贵妃为佳玉皇贵妃、舒妃为舒贵妃、贤嫔为贤妃,一众小嫔妃也各有晋封。
顾鸾知道他这样大封六宫主要是为了让她不那么显眼,但旨意一下,朝中还是掀起了一番议论。
因为皇贵妃从不能轻易册封,尤其是现下皇后只是病了,并未亡故,本朝尚未有过在皇后在世时册立皇贵妃的先例。
一时之间,“妖妃惑主”的罪名到底朝顾鸾砸了来,新年第一次早朝还未散,顾鸾就听说楚稷在宣政殿发了火。燕歌来禀话的时候额上都在冒冷汗,打着寒噤告诉顾鸾:“听说……听说当庭杖责了三位大人。”
顾鸾手里原读着宫中近一个月的账目,闻言就看不下去了,放下账册匆忙赶去紫宸殿。入了殿却见殿中一派轻松,宫人间分毫没有天子震怒时应有的压抑,她带着三分惑色走进内殿,抬眼就见他正饶有兴味地喂几个孩子吃橘子。
橘子被他掰成一片一片,轮流喂进几个孩子口中,每个人嘴巴里都鼓鼓囊囊。
见她进来,他摆手让乳母将孩子们先带去了侧殿,顾鸾仍自打量着他的色,终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听说你早朝时发了火?”
楚稷撇嘴:“是啊。”
“还杖责了三位大人?”她又说。
他眼帘抬起,看看她:“还听说什么了?”
“……没了。”顾鸾道,“就这些。”
“哦。”楚稷一哂,色轻松,“放心,我不是为你打的人。”
顾鸾浅怔:“那是?”
“我说他们迂腐不化,为了虚名,分毫不顾皇后凤体康健。”
他这般说着,眼眸眯得狭长,笑意从眉梢唇角沁出来,怎一个阴险了得。
顾鸾暗瞪他一眼:“这可站不住脚。若只是为皇后娘娘能好好养病,让我掌理六宫也就罢了,何必晋我位份?”
“别操心了。”楚稷笑得气定闲,“不是还有母后呢?”
如此又过两日,阖宫都听说了太后召见几位重臣入颐宁宫议了事。此事在本朝尤为罕见,因为人人都知这位太后素不理会政务,只想安安心心颐养天年。
于是在那短短半个时辰里,宫里传言四起。有人说顾鸾封皇贵妃的事大抵是要不成了,还有人觉得顾鸾或许连命都要丢了,太后与诸位大人终是容不下她这样独宠的。
而彼时,顾鸾正坐在颐宁宫的侧殿里,隔着一方殿门静听外头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