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尧尧皱眉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是白天了,她站在竹林之中,抬头便看见了一座新坟,坟头上插着雪白的招魂幡,迎风而动。
石砌的墓碑上写着:
慈父木天鸿之墓。
坟前跪了两个人,皆着白衣,披麻戴孝,正是谢临砚和木琉云。
楚尧尧转头刚想向李辞雪询问,他却放开了她的胳膊,径直向着谢临砚和木琉云二人走去。
谢临砚先注意到李辞雪的脚步声,他回头望来,目光一凝:“你是何人?”
木琉云也转头望来,她目中先是闪过了片刻的茫然,随后眼睛一亮,起身对李辞雪抱拳行礼道:“李道长。”
“你还认得我?”李辞雪颇有些意外。
木琉云点了点头。
谢临砚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李辞雪,显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木天鸿生前也并没有跟他说过这些。
还是木琉云先开的口,她说得稍微有些别扭:“他是你的师父,你快些行拜师礼吧。”
谢临砚面上的茫然之色却愈发浓重,他摇头道:“我并不曾有过师父......”
“谢临砚,李道长乃是圣道宫二宫主,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他便将你收为了弟子,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父亲从未向你提过罢了。”木琉云语气严厉地打断了谢临砚的话:“还不快行拜师礼!”
谢临砚却并没有理会木琉云的话,他依旧看着李辞雪:“天下正道,以圣道宫为百首,我自幼便被人唾弃是会带来灾难的邪种,又是天理难容的弑父之人,道长......你真的要收我为徒吗?”
他目光灼灼,语气中似是带了一份逼问,但更多的却是淡淡地自嘲。
木琉云的脸色微变,正要开口训斥他,李辞雪却率先笑了:“谁说你是邪种了?”
他抬起手,掌心对着谢临砚的额头,霎时间,他的额心处闪过了一点金光,将他的五官衬托得圣洁无比,宛如天降世。
“谢临砚,你可是千年难遇的天生剑骨,你注定要为这天下、为这苍生,斩出一条路来!”
谢临砚愣住了,淡色的金光下,他的眼睛是最澄澈的琥珀色。
“我是天生剑骨?”他像是不确定般地又问了一遍。
李辞雪放下了手,金光散去,他笑着点了点头:“所以莫要妄自菲薄。”
金光散去,谢临砚沉默地看着李辞雪,色依旧阴郁:“天生剑骨又有何用,我终究是弑父之人,无法被世人所接受,道长收我为徒,恐遭诟病。”
李辞雪扬唇一笑:“我李辞雪会惧怕他人的目光,还是说……你怕了?”
谢临砚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我不怕。”
“那便拜师吧!”
谢临砚终于不再犹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叫道:“师父。”
李辞雪想了,转而笑着对木琉云道:“不如你也同我一起回圣道宫吧。”
木琉云有些愕然:“我也可以拜在道长的门下?”
李辞雪却摇了摇头:“我此生只会收一个徒弟,但我会为你选一位适合你的师父,你且放心吧。”
“道长,我……”她有些踌躇,目光微移,看了谢临砚一眼,木琉云似乎有些想推辞,但话到嘴边,她又不知该如何说了,如今她孤身一人,如果不一起跟着去圣道宫,她自己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可是她......
李辞雪轻轻晃动了一下手中的拂尘:“你不必叫我道长,可以唤我一声二宫主,或是李师叔。”
木琉云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跪了下来,磕头拜道:“二宫主!”
李辞雪点头,受了他们这一拜:“自此之后,你们便是我圣道宫的弟子了,你们要谨记,入了圣道宫,便要谨遵天道指引,明白因果循环,不可妄造杀孽,匡扶正义,一心为大道。”
楚尧尧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待到他们再次起身时,他们的装扮已经变了,皆穿着和李辞雪身上的衣服极为相似的白色衣袍,衣衫上隐约埋着些金线,晃动间金光流转,华贵十足,却又仙气飘飘,毫无俗媚之气。
楚尧尧第一次见到谢临砚穿成这样,虽也是白衣,却与他以往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不仅是衣服,还有他的情和气质,多了份后来的谢老魔再也没有的圣洁感,倒真的像个正气凛然的少年郎。
也对,圣道宫本就是正道门派,此时的谢临砚也确实是正道之人,所以成为圣道宫二宫主唯一弟子之后,又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极域魔尊的。
那么李辞雪呢?又去哪了?
李辞雪轻轻拍了拍谢临砚的肩膀,叹息道:“走吧,乖徒儿。”
楚尧尧目送着他们一步步走远,像一段虚无的时光,缓缓远去。
李辞雪的声音从一个不远不近之处传来,带着无奈和感慨。
“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可这天又如何知道,有些人或许天生......便不愿去担此大任呢......”
“圣道宫谨遵天道,可作为师父,我还是希望自己的徒弟可以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他们的身影随着李辞雪的声音慢慢远去,像沉入大海的石头,一点点消失,直到最后,再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楚尧尧茫然地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能回过来,她的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她从来都不知道,谢临砚原来有着这样的过去,她更加想象不出,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的他。
她身后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楚尧尧回头望去,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正是谢临砚。
他还是穿着那身黑衣,一手提着长渊,浓稠的血沿着锋利雪亮的剑刃攀爬而下,一滴滴地砸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
鬓角乌黑的发丝被风斜斜吹起,几缕柔柔地蹭在他的下巴上,却并没有柔化他冰冷的轮廓,他毫无所觉,只是色冷漠地、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楚尧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