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跪地行礼:“回大人,小的来河州已经十多年,靠种植中原没有的花卉谋生。”
陆知意没说话,视线巡睃一圈,在场所有人都垂着脑袋,身边也有许多护卫,但他仍隐隐感到危险的存在。
在京城,陆知意都没见过多少异族人,谁知道小小的河州倒有不少。他对来中原谋生的普通百姓没有意见,但想起来洛擎远的伤,难免会迁怒。
就在陆知意放下花束时,他注意到摊主忽变的眼,不像是普通百姓,反而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不动声色挡在陆恪行身前,同时向暗卫打出手势。城里一片热闹,没人会注意,街上少了几个摊主。
听完陆知意的解释,洛擎远问:“那你怎么会受伤?”
“其实只划破一小道,一点都不严重……”洛擎远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陆知意急忙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顾着注意异族人,谁知道我这么招人恨,又引来其他杀手。”
“胡说八道,我看就应该找根绳把你拴在家里,每次出门都要惹事。”洛擎远气道。
陆知意笑着把双手伸到洛擎远面前:“喏,现在就拿去绑着吧。擎远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在洛擎远的前世记忆中,陆知意的腕上曾戴着一根银色的链子。洛擎远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心道,早晚让这小混球知道人心险恶。
秦蝉边给陆知意换药边道:“你们俩可真行,一个还没好,另外一个又受伤。”
“谁让世道险恶,防不胜防。”陆知意装模作样道。
“还是小知意最可爱,等回京就拜师好不好?”秦蝉问。
陆知意看了一眼洛擎远,小声道:“不要,一看书我就困,会砸了医师父的招牌。”他才不要做洛擎远的师弟,那家伙古板得很,更要把他当成亲弟弟对待了。
“一个二个都没良心。”
陆知意眼珠子转了转:“擎远哥的师父就是我师父,没差别,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当弟弟也能变成一家人呀,陆知意想。
“就你会说话。”秦蝉过去给洛擎远把脉,面色一变,“我怎么和你说的,忌劳心伤,忌情绪大动,你腿还想不想要了?”
陆知意傻乎乎问:“擎远哥怎么了?”
“别管他,年纪轻轻的,成天就爱钻牛角尖。”秦蝉道,“去屋里抄十遍《清静经》,不抄完不准吃饭。”
“是,师父。”
秦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转头看向陆知意:“小知意……”
“怎么了?”
“你洛哥哥受伤之后,先是整日里颓废,如今好不容易振作,又像是老了二十岁,一点活力都没有。”
陆知意把头凑近一些,小声问:“医师父,那我能做些什么?”
秦蝉看了一眼房门,清了下嗓子后道:“他最在意你,等回京以后,平日里你多带他出门,做点年轻人爱玩的事情。”
陆知意面露为难:“擎远哥会烦的。”
秦蝉冷笑:“别担心,他心里该乐开花了。”他早就看透了蠢徒弟的心思。
“那……那好吧。”陆知意笑得像只小狐狸,“医师父,是你让我帮忙的!”
秦蝉轻轻弹了一下陆知意的额头:“还有你也是,别成日里想东想西,什么都闷在心里,要学着去依靠身边的人。”
依靠身边的人,陆知意眼逐渐黯下来,他不敢。害怕秦蝉看出来什么,陆知意急忙道:“我去看看擎远哥经书抄完没有。”
洛擎远听见声响,没有抬头:“进来做什么?”
“医师父让我来帮你研墨。”
“去那边老实坐着,手上还有伤,逞什么能?”洛擎远没好气道。
“你这经都抄了两三遍,脾气倒是一点没减。”陆知意嘀嘀咕咕。
听见这话,洛擎远手一顿,写歪了一行,他看了眼陆知意,心道,你如果不在我眼前乱晃,我还能清净不少。
想法都写在脸上了,陆知意心想,现在可不是我故意想要缠着你,是你师父吩咐的。
最后洛擎远端坐了一下午,抄完的纸摞成厚厚一沓,早就不止十遍。只是究竟清没清静,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以为是在奉命办事的陆知意又缠着洛擎远一起吃了晚饭,仗着手受伤,还非要让人喂。受前世相处模式的影响,洛擎远喂得非常顺手。陆恪行只过来待了片刻,很快就走了,他弟弟与洛擎远真的很不对劲,而且他们俩自己都没有发现。
身上的伤口到了夜间忽然开始疼,折腾好半天,陆知意才勉强入睡,却陷入了梦魇,落进接连不断的梦里。
在那些梦里,哥哥、父王、爹爹、宁叔……许许多多的人都因为他而死,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护不住这些人。最后,洛擎远也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脸上写满了厌恶。
当他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日光明亮却没有暖意,梦中的痛楚仍然清晰明了,郁结于心口。陆知意盯着床顶的雕花纹路出,满心的难过无处发泄,泪水逐渐聚集、落下,而他毫无知觉。
门外,叶子问:“世子,现在要用饭吗?”
陆知意回过,哑着嗓子道:“送过来吧,我需要养伤,今日就不出门了。叶子,你等会去医师父那儿帮忙吧。”
另一边,洛擎远被秦蝉抓壮丁,在药房理了一整天的药材,说要他修身养性,避免情绪起伏。整理完最后一箱药材,洛擎远一抬头就看见陆恪行略显焦急的脸:“有事?”
“意儿呢,没来你这儿?”
洛擎远眉头蹙起:“我一整天都没见到他,叶子说他养伤,不想出门。”
“刚才下人来禀,送去他房里的饭菜都原封不动被拿回厨房,我还以为他来了你这里。”
那家伙又折腾什么,被关起来一下午,洛擎远满心不悦,他拂去衣袖的灰尘:“走吧,过去看看。”
门吱扭一声被推开,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昏暗的夕阳透过窗纱。陆知意蜷缩着身体,靠在床的角落里,表情有些木,好半天才做出反应:“哥,擎远哥,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