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陆知意哭累了,他坐在床上,看着侍女为齐霜的手臂上药,许久后才小心翼翼问:“痛吗?”
齐霜笑得温柔:“一点也不痛,我等下就去做你最喜欢的千层酥,好不好?”
陆知意忽然冲过去,抱着齐霜的脖子嚎啕大哭,问他:“意儿这样不听话,你也会像母后一样丢下我吗?他们都说我是大晏的灾星,所以才会被送到荣王府。”
“他们骗人,我们意儿当然是小福星,是最乖的小孩,我和你的父王会一直陪着你,护着你。”齐霜擦干净陆知意脸上的泪水,“直到我们不存在的那一天。”
某天午后,陆知意在半睡半醒间就改了口,软呼呼叫了句齐霜爹爹,几乎让齐霜落泪,惹得荣王因此醋了许多年。
十多年过去,从前那个很爱抱着他小腿撒娇的孩子已经长成俊秀的少年,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将玉冠戴好,齐霜仔细理顺陆知意的发丝:“意儿长大了,都到了能议亲的年纪,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家。”
“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陆知意又快速补充一句,“现在不准问是谁,等到了时间后我肯定会告诉你们。”
“嗯。”齐霜摸了摸陆知意的头,“我们相信你的眼光,但我警告你,你别仗着权势就去欺负人家,跟你……”父王那个土匪一样。
陆知意心想,我还能欺负得了洛擎远吗,他就算坐在轮椅上,自己都没法在他手上过三招。
齐霜看见陆知意叹了口气,他并不知道陆知意满脑子想的都是趁现在多欺负洛擎远几次,等他腿好之后就没机会了。
“爹,我晚上想吃你做的长寿面。”陆知意撇着嘴道,“今年不准父王去厨房偷吃。”
齐霜笑着说了句好,然后陪着陆知意去了前院。
众多宾客间,陆知意并没有找到他最想要见到的那一位。
镇国将军府,烛火渐次被点亮,下人们却默认绕过洛擎远居住的院子。
洛擎远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去。他耳力好,甚至听到了不远处荣王府里的动静,推杯换盏的声响仿佛在耳边。
洛擎远抬手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一般人并不能看出来真正的意思。等墨水干了以后,他将纸条卷起来,放在了半开的窗户上,很快就没了踪影。
他转动轮椅到达桌边,想了想还是将匣子合上。
“大公子,世子请您过去。”如墨引着招福去求见洛擎远。
洛擎远想起来这人是自幼跟在陆知意身边的小太监招福,由先皇后留给陆知意,后来也跟去了王府,他脸上总是带着笑,说话也柔声细语,很容易让人亲近。
洛擎远心想跟他的主子一样,带着一张善良无害的面具。如果不是他后来亲眼见过招福杀人如麻的冷血模样,他也难以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
招福躬身行礼,语调带着讨好:“大公子,世子差奴婢来请您。”
“走吧。”洛擎远拿过桌上的匣子,由如云推出卧房。
招福眼疾手快将胳膊上的毯子搭在洛擎远腿上,笑着说:“夜里风大,世子特意嘱咐我带来的,宫里今日刚送来,是江南那边送来的贡品。”
“大公子?”如墨面带惶恐,她知晓大公子很忌讳腿伤。
“多谢。”又活一世,对于腿伤,洛擎远已经没有那么在意,自然也不介意接受别人的照顾。
洛擎远乘坐的马车被宫中造办司专门改造过,轮椅可以直接推上去,等进去之后才能看清楚马车内部的装饰,已是人力能达到的最完美。他受伤之后,陆知意就送来了这辆马车,只是他不愿出门,马车也一直没使用过。
洛擎远微微叹了口气,前世,他一直都以为陆知意对他的不同仅仅是因为对兄长、知交的信任依赖。实际上回头看,许多事情早就超出了友人的情谊,后来的结局也都有迹可循,不怪陆知意后来总说他眼瞎,活该被他纠缠一辈子。
“洛哥哥。”洛擎远才到王府门口,还没下车,陆知意就迎了上来。
“怎么等在这里?”
“有父王和太子哥哥在呢,哪里需要我露面?”陆知意嘟着嘴,就像真的是在抱怨的小孩子。
小混球,得了便宜还卖乖,洛擎远心道。
陆知意从招福手中接过轮椅,他推着洛擎远往前走,自小路穿过热闹的前院,径直去了陆知意居住的流风院。
因为要给陆知意办生辰宴,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脚不沾地,所以这会儿流风院里一个下人都没看见。
陆知意简直把洛擎远当做纸糊的娃娃一般小心对待,在炉子中添了几块炭之后又往人怀里塞了个汤婆子。
洛擎远盯着陆知意忙前忙后的身影看,思绪翻涌。直到现在,其实洛擎远都没有多少真的回到了过去的实感,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游弋在此方世界的一抹游魂。
“洛哥哥,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陆知意终于忍不住道。
“世子以后还是换个称呼,这不合规矩。”洛擎远道,“再说,你已经满十六岁,不是个小孩了。”
陆知意眼睛垂了下去:“洛哥哥,是我做了什么惹你厌烦的事吗,你今天很不对劲。”
“没有。”洛擎远太熟悉陆知意这个装乖的表情,以往他都会心软,然而经历过前世的纠缠之后,别说心软,他甚至差点按捺不住脾气。
“那我以后该叫你擎远哥,行吗?”陆知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你早晚有一天会后悔。
见洛擎远又不说话,陆知意气恼道:“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进宫找皇上下道旨,看你还敢不敢拒绝我。”
“叫什么都随你。”
洛擎远心想,我当然信,你什么不敢做的事情,去找皇上下旨让我娶你都能做出来的小疯子。
“擎远哥。”刚才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陆知意又嘻嘻哈哈开始乐,“你给我准备的生辰贺礼呢?”
陆知意的眼睛很亮,里面倒映着烛火的光辉,让人不自觉便沉溺其中。洛擎远藏在披风下的手握紧成拳,几乎在手心留下伤痕。
前世,陆知意就是这样用单纯无害的表象将他骗的团团转,洛擎远一想到这就忍不住怒火上涌。陆知意嘴上说爱他到非他不可,实际上呢,总是在欺骗他,一句真话也没有,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满手鲜血的恶魔。
“擎远哥,你是不是不太舒服?”陆知意立刻起身,“我现在就去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