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孙之江生前跟他岳父是纠缠了大半辈子的宿敌,此刻有孙之江旧部田家之子站在面前,钢铁雄心的老侯爷岂能轻易放过?
“田狄出京的事我正在安排。”林邵白嘴唇翳动,扫视了下左右,见四下无人,方才低声道:“我担心田狄突然离开京城,他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他,到时候……”
林邵白话没说完,竖起手照着自己脖子一划拉,谢行俭心领会。
谢行俭盖上茶盏,白玉瓷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沉吟片刻,道,“田狄出城刻不容缓,这事你尽快安排,杂耍团还要田狄出面,一时半伙背后之人不会杀田狄的,田狄他性子大咧,在背后之人身边待久了容易漏马脚,我得必须快些换一个人替他。”
“林大山?”林邵白脱口而出。
“大山兄弟除了会缩骨,可还会其他功夫?”谢行俭问。
“大山会些少林棍法,”林邵白摇摇扇子,悄声道,“众人只知林教谕棍棒耍的好,却忽略了林大山青出如蓝而胜于蓝。”
“如此甚好。”谢行俭笑道,“等晚间他上我家,我再与他说这事。”
林邵白哈哈大笑,话音里藏着丝丝调侃,“之前大山兄弟不愿意缩骨成绿容这样的小姑娘,如今到底是逃脱不开缩骨的事,只不过田狄所处的境界稍微危险些,你可要好生嘱咐他。”
“这个自然。”谢行俭愁思上头,“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手上的大理寺文书务必要在明日之前上交给木大人,倘若田狄没拿到文书,背后之人会不会对田狄起疑心…”
“应该无碍。”林邵白笃定道,“如今咱们已经知道田狄不是主事之人,想必那人的最终目标并不是你手头上的文书,绿容不是说了吗,她接到偷文书的任务是最近才下达的,且与她碰头的人是田狄,可想而知,想偷你文书毁你仕途的只会是田狄,背后那人怕是还不知情。”
林邵白说的头头是道,且语气坚定,谢行俭似笑非笑的觑过来,林邵白顿时噎住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谢行俭双手环胸,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脸色不对劲的林邵白,眼中带了几抹怒气。
“你之前还说我不顾与田狄幼时的同窗之情,哼,他倒好,不顾身上的罪名跑回京城陷害我,我招他惹他了?”
谢行俭越说越气愤,扒拉开往事,忿忿道,“当年在韩夫子的私塾,他才多大啊,就整天摆着一副瞧不起我和赵广慎这样寒门子的脸色,骂我们是土包子不认识京城的簇生椒,好在厨娘站出来做了解释,说那不是簇生椒,而是胡人为了御寒种出的断魂椒,哈哈哈,你是没看到田狄当时的脸色,臭的好比茅坑……”
回想起幼年往事,谢行俭忍俊不禁的放声大笑,当年他端着二十来岁的灵魂掺和在这帮小孩子里头,虽彼此之间有些小摩擦,却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林邵白侧眼望去,见谢行俭色愉悦,忍不住笑道,“当年田狄被韩夫子教训后,私底下跟我抱怨过,说那年韩夫子招进来的学生本来就少,你们一个个的还不乐意与田狄玩耍,田狄小孩子心性嘛,所以才会对你出言不讳,以为这样你和赵广慎以及叶礼承就会跟他说话,不成想你们四个当场差点打了起来,不过结局是好的,虽吵闹有之,但终究有人愿意跟田狄玩了。”
亭子里笑声阵阵,忽而想起当下的事,谢行俭脸上的笑容渐止,目光略过林邵白眼闪躲的脸。
他微微颔首,轻声道:“你莫要打岔转移话题,我且问你,我到底哪里得罪他田狄了,至于他买通绿容偷我的文书?”
林邵白坐立不安的挪开身子,暗自叹气道,“田狄不过是被猪油蒙了心罢了,他和你哪有什么大仇恨,之所以偷你的文书,不过是背后那人言及你是武英侯的女婿,加之小时候几个同窗,唯独你对田狄不冷不热,田狄性格傲气,以为你看不上他,所以平日对你总是多加针对。”
谢行俭赌气得将脑袋瞥向院内,林邵白见谢行俭还在生气,不免喋喋不休的笑说,“田狄从小就生活在雁平,也没人用心的教过他正确的为人处事,如今虽年岁不小,但到底还像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别人一鼓动他,他就想岔了心思。”
“他让绿容偷你的文书,不过是想跟你闹个玩笑,以为无伤大雅,我昨晚已经跟他说了这件事的厉害性,他已经知道错了,他……”
“别说话——”谢行俭突然弯身“嘘”了声,“你看那边。”
顺着谢行俭的手指,林邵白茫然的望过去。
翰林院的内间院子里种有一团团绿竹,此刻正是七月大热天,院内鲜少有树木翠绿如竹,半下午的日头,随着夏风吹散过来的热气,耳畔还有隐隐的说话声。
上个月谢行俭初来翰林院之时,就已经四处走动过,摸清了翰林院院内的布局。
他们所在亭子的正西方那块竹林后有一个凹洞,位置很隐蔽,洞口隐在竹林里面,谢行俭曾经误入进去过,里面面积虽小,却别有洞天。
人一旦钻进洞里,外面人很难注意到,今天出了意外,主要进洞的人刚进去就闹出了动静,这才引起了谢行俭的注意。
林邵白眼示意谢行俭,问他要不要跟上去,谢行俭猫下腰,脚步轻移得往竹林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