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一脸苦大情深:“公子, 绿容姑娘如今已经断腿, 已然是个废人了, 送去京兆府肯定了无生还, 这么做未免太过…狠毒…”
谢行俭微一敛, 不疾不徐道, “狠毒?暂且不提你一个下人这般议论主子的不该, 你可知她撕毁了大理寺的庆贺文书,此事若是被外人知道,我谢家一家能幸免?”
中年男子肥厚的嘴唇蠕动, 却未及一言。
“对。”谢行俭盯着中年男子的脸色,自顾自的笑起来,半晌才收住, “我早就对绿容起疑心了, 所以才让居三在她进书房后,故意告诉她庆贺文书放在什么地方, 目的就是想让她露出狐狸尾巴, 可惜啊可惜, 好好一个妙龄姑娘, 这辈子没了腿…”
中年男子呼吸更加粗放, 急促道, “是公子害绿容姑娘断了腿……”
谢行俭脑门抽线,他还以为面前这人是个厉害人物呢,不成想说话这么无厘头, 即便是他敲断了绿容的腿, 那又如何?
谁让她卖身给了他,他这个主子教育下不听话的奴婢还能有错?
再说了,偷窃在本朝是大罪,更何况,绿容偷得是他为大理寺写的庆贺文书,且她还张狂的撕毁了证据,如此他将人送去京兆府,可谓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现在愿意跟面前这人浪费时间,无非是绿容的嘴很难撬开,他得换一个人试试,看能不能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中年男子似乎很无畏,高深过来了一趟,说绿容疼得厉害,问谢行俭要不要给她上一些止血药。
谢行俭觑了一言中年男人,男人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烛光昏暗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是垂下的粗糙手掌微微蜷缩,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油家的不是给了药吗?”谢行俭摸摸下巴,啧了一声,“给绿容用上吧,好歹是油家的一片心意。”
中年男子闻言狠狠的咽了咽口水,握住的拳头不禁放松。
谢行俭眼睛闪了闪,心道够了,他已经能确定这个油家的和绿容就是一伙人。
高深极为配合的为难道:“油家的给的药不多,只能缓一缓疼痛罢了,无奈绿容腿骨被砸碎,伤的蛮厉害的,怕是那些药不够用。”
“不够用我这……”中年男人脱口而出。
谢行俭冷着脸打断:“不够用你那还有?你别打量我们是傻子,高深,你是懂医的,你来跟他说说,那些药是什么药!”
高深色肃然,掷地有声的道,“回公子,那些伤药可不是普通的伤药,药性强烈,止血速度极快,比之京城军营中,军医开的药还要好,小的曾经替老侯爷去药市上买过一回,因是民间医药世家的独家秘方,此药千金难求,一两药粉得百两银子都未必拿的下,毕竟药好,自然有市无价。”
中年男子抬起头脸色铁青,哑着嗓子道,“高深兄弟莫不是看错了眼,什么千金难求的药,那不过是小老儿自己腰痛用的药,不值几个钱的。”
“我怎么可能会看错!”高深道,“我虽是半路出走的大夫,医人手艺许是半吊子的功夫,但医者最基本的识药这一关,我自信不会出错。”
“天底下相似的药何其之多,高深兄弟一不留,闻错了气味也未可知。”
“绝无可能!”高深坚持。
中年男人丝毫不退步,“怎么不可能?上回北庄山上跑来一只生了病的松鼠,你好心说要医治它,却不想拿出了毒鼠药,若不是小老儿看到,那回你险些好心办成坏事。”
“……”高深败下阵来。
“好!”谢行俭拍手笑道,“争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你既然说此药是平常药,那便这样,你刚不是说我这个主人家太过狠毒吗,那本公子今日便大发善心一回。”
中年男子绿豆般大小的眼瞬间闪烁出光,只不过很快就暗淡了下来。
“居三,我房里有一瓶伤药,你去拿来。”谢行俭五指交叉,侃侃道,“虽不如军中的止血药,但总比油家的平常用的跌打损伤药要好很多。”
居三早就看不惯中年男人了,当即应声就往外跑。
中年男人骤然抬眸看向谢行俭,哆嗦着语气道,“不用公子这么麻烦,公子的药贵,绿容姑娘只是个下人,用小人给的药就行…”
居三跑出屋外后,没有去正房拿谢行俭所说的伤药,而是绕道去了下人住的院子,将油家的和绿容住的床铺搜查了一遍。
待察看完毕后,居三这才回到谢行俭这边来。
这头,谢行俭指挥着高深将之前的药拿给他,入手的是一个巴掌大的红瓷瓶,瓶身染就一颗淡雅的青竹树,树叶还用描金笔圈了一遍,余下的瓶身色泽青翠华滋,树干上的几片叶子莹莹若有滴水之感,握在手里,至感甚佳。
“似玉非玉而胜似玉。”默不作声的罗棠笙突然朱唇轻启,“我爹有收集古玩的喜好,我跟在他后面看过不少瓷器,这般色泽淡雅之物,定是汝州的豆绿汝瓷。”
谢行俭不懂瓷器,听罗棠笙的意思莫非这药瓶大有来历?
他笑了笑,将药瓶子递给罗棠笙,罗棠笙仔细端详后,只说这瓶子烧制的毫无裂痕,是上好的豆绿瓷,几十两不在话下。
罗棠笙脸上挂出冷笑,“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一月也就一两多一点的月钱,我记得油家的是在外院做劈柴挑水的粗活,一个月顶多六百文的月俸,你之前在北庄呆着,月钱只有五百文,算你呆足了半年,积蓄也不过堪堪三两银子。”
罗棠笙忽然提声道,“还不如实招来,你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中年男人脸色发白,慌忙跪下,正欲说话时,上头的谢行俭不紧不慢道,“别打马虎眼说是捡来的,亦或是别人送给你的,这种匪夷所思的借口别说给我听。”
中年男子似是哽住了喉咙,呼吸越发的急促,无话可说下只能一个劲的跪地磕头。
磕了足足十个响头,额头沁出了血丝,在配上中年男人一副唯唯诺诺的老好人表情,不知情的还以为谢行俭是何等无情的在苛责下人。
好在谢家下人人少,且他们日常觉得谢家人是顶好相处的主家,何况中年男人替犯偷窃罪的绿容求情,还怨恨主家狠毒,这种人不值得他们同情。
中年男人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祈求,“小人不过是受了外人蛊惑,一时见财起意……”
谢行俭静静的盯着他,淡淡道,“从头到尾如实说来,但凡有一句假话,你也去京兆府待着吧。”
中年男人又磕了一个响头,全然没了之前的木讷,机灵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他腆着笑脸看向罗棠笙,竖起大拇指赞叹,“夫人好眼力,小人那药瓶确实是汝州汝瓷,只不过本朝汝瓷难见,小人还以为外人都不识货呢,没想到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罗棠笙踹他一脚,呵斥道,“夫君叫你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莫要扯东扯西,再胡言乱语拖时间,小心我踢断你的腿。”
罗棠笙下手力度极狠,中年男人痛的呜咽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