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月的底的天,冰雪消融,处处勃发着冬去春来的盎然生机。兵部尚书府邸里也是一派喜气洋洋,游廊上悬挂着红绸喜布,人人忙碌不已。
可在这片喜气之中,却有一处偏院显得十分冷清,仿佛被人遗忘一般,在青天白日里也透着莫名阴冷。
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了条缝,守在门口的家丁王胜向身后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原本看守这院子的是大小姐身边的婆子,可今日大小姐出嫁,那婆子有事走开片刻,便叫他来顶替。他好问了那婆子屋里面关着什么人,可那婆子却只道“想活命就别瞎打听。”
高门大户中总有些见不得人的腌渍,王胜知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可是,他到底还是年轻,那婆子越这么说,他就越忍不住想知道。见那扇门开了条缝,他便打算过去偷看一眼,可就在此时,那粗使婆子带着几个下人回来了,王胜连忙回到原位。
“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婆子丢下这么一句,便带人进了屋。
王胜出了院门后悄悄躲在侧墙,不消片刻,便看见那婆子一行人抬着个铁笼子出来。
那铁笼上罩着黑布,一阵风吹来,布被掀开一角,王胜看到那铁笼里的人,顿时惊得瞪大了眼。
那笼子里关着的,是名女子。
那女子赤身裸体的蜷缩在笼子里,肌肤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遍布着红黑色烫伤,麻麻赖赖的如同枯老的树皮,铁笼一摇一晃的将那烫伤的血泡磨破,霎时流出溃烂脓水。
比起身子,那女子的脸更为恐怖,她脸上的伤痕交错密布,一看便是由利器造成,且那些伤大约从未好好上过药,有的地方仍然血肉外翻,令人触目惊心。
这女子身上唯一能称之为完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她坠在笼子外那半截白皙的手臂了,可那手臂却软绵绵的垂着,没有骨头一般。
王胜吓得手脚发软,因那笼子里的女人正好也在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冰冷的让人如坠冰窖。
他慌忙缩回头,望着游廊上悬着的红绸,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喜气,只觉这深宅大院里处处充满了恐怖。
……
笼子被重重的扔在地上,两个下人粗鲁的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
“小姐,人带来了。”婆子将那两个下人遣了出去,自己毕恭毕敬的站在了门口守着。
楚清缩着身子,忍痛睁开眼,一双镶着金线的红色绣鞋立于她面前。她费力抬起头,绣鞋的主人是个巧笑倩兮、艷色如仙的女子,她凤冠霞披在身,明丽娇艷的宛若一朵高贵牡丹。
楚清死死的用眼睛瞪着面前这个女人。
“清儿妹妹,你瞧我今日可好看?”苏凝霜笑容温婉,大红喜服更衬的她姿容无双,“你说,子阳可会喜欢我这身嫁衣?”
听到这个名字,楚清充满恨意的眼里忍不住漫上一层痛楚。
那个曾对她说:清清,你子阳哥哥定会叁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你的男子,今日便要娶她人为妻了。
这个她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她昔日的好友、也是将她楚家害至家破人亡的元凶。
想到父亲、母亲,想到楚家上下的六十七口人,楚清想立刻与苏凝霜拼命,可她四肢皆断,力不从心,只能恨得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父亲楚道仁为宫中御医,于两个月前与盛贵妃私通,合谋毒害了太子,被天子满门降罪。
当然,这一切都是遭人陷害的,幕后黑手便是兵部尚书府苏家。
盛贵妃是帝王宠妃,娘家是手握重权的盛国公府,当今天子忌惮盛家,可却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去打杀。恰好此时,太子突然中毒身亡,而苏凝霜在宫里的姑姑苏嫔娘娘也发现了盛贵妃与太医“私通”之事,并且还在盛贵妃的寝宫找到了与太子身上相同的毒药。
如此显而易见的阴谋,可天子却在明知蹊跷的情况下,仍旧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了这场阴谋诡计,借机一举拿下了盛贵妃与其身后的盛国公府。
淫乱后宫、谋害太子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身份显赫的盛贵妃都难逃一死,更何况她父亲楚道仁只是宫里一个太医。
父亲尚在宫中时便被皇帝砍了脑袋,紧接着,一纸罪诏下到楚家——诛杀所有男丁,女眷流为军妓。
那晚,官差们来势汹汹,楚家男仆们被就地斩杀,女婢们则被拷上枷锁,整个楚宅血流成河,哀嚎一片。
匆忙间,她只能带着母亲与贴身侍女离开,却在将要逃出府前,被苏凝霜的哥哥苏凝宇带人堵住。苏凝宇手起刀落,直接将母亲与她的侍女杀害在她眼前。
楚清以为自己也会死,可苏凝宇却偏将她留下,还一把火烧了楚宅,对外宣称楚家母女宁死不为军妓,引火自焚,追随楚太医而去了。
而后苏凝宇暗中将她带回苏府,交给了苏凝霜,便有了这长达两个月的非人折磨。
苏凝霜之所以对她如此痛恨,要生生毁了她的身子毁了她的脸,皆是因为一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