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做梦了!就你还想尚公主?脑袋被马踢了吧你!”
两个私下嘀咕的少年说着说着闹起来,正好有另一人从旁经过,闻言不由冷笑道:“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心吧。长康公主和诚王岂是你们能议论的?赶紧闭嘴吧!让诚王知道了,你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个少年一看,高高骑在马背上不屑地看着他们的正是安国公世子,当今太后封清慧的嫡亲侄子封少英。
如今太后垂帘听政,安国公一家势力水涨船高,谁也不敢得罪。但那两个少年正是青春叛逆、胆大包天的年纪,闻言不服气地道:“我们说我们的,关你什幺事!”
封少英道:“我是看在大家在一个书院读书的面子上才提醒你。诚王可不是好惹的,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小心惹祸上身!哼!”说完封少英也不再理会二人,一抽马鞭跑远了。
他可不会忘记当初梅大学士的幼子梅毅被诚王抽的脸上开花的模样。
封少英今年十六岁,在杨固还是太子时曾是他的伴读。当时除了封少英之外,还有梅大学士的幼子梅毅及另外两位大臣的儿子。
皇宫里的皇子少,正经说起来需要念书的只有杨铮和杨固两个。但杨铮实在是聪明早慧,根本不去听太傅上课,就算偶尔上了课也是在发呆。太傅并不勉强他,因为杨铮十岁那年太傅就亲口对皇上说,对诚王他已经无可教授。
皇上对自己的弟弟还算了解,知道他天生就比常人聪明,但也没想到会聪明到这个地步。听了太傅所言,不由有些不信,就亲自把杨铮叫来让他背书提问,考教了一翻,结果杨铮全部都答了出来,直到后来皇帝也问无可问了。
看着如此聪明绝顶的弟弟,杨荣当时难免嫉妒了一把有些人天生灵窍就比常人多。不过从此也不再逼迫杨铮去御书房念书了,杨铮在宫里的日子也越加随意。
因杨铮性情孤僻,并不想要什幺伴读,皇帝曾经给他指了几家弟子,全被他给拒了。因此在御书房念书时,杨固身后跟了四个‘保镖’兼‘小弟’,杨铮却一个都没有。但杨固会让杨铮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杨固自己屁颠屁颠地坐在杨铮身旁。杨铮不在,他就是御书房的老大。杨铮一来,他就自己自动降成了诚王的太子小弟了。
当时封少英几个伴读都看不惯杨铮那一脸‘拽拽’的模样。虽然他身为诚王身份高贵,也很得太子看中,但封少英几人也不是平头百姓,各顶个都是皇帝万里挑一给儿子选的权贵家庭中的优秀子弟,难免都有些心高气傲。
他们见诚王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每次来都很出风头,深得太傅们的喜爱,所有功课都比他们出色,很轻易地就将他们这几个伴读甚至连同太子一起甩出十条街去。太子虽然不计较,但这几名伴读却是暗暗有气。
梅毅私下里和几人商量,要‘教训’一下诚王。当然不会明着做,只是暗中下点绊子而已。对他们这种大家族长大的孩子来说,玩些阴谋诡计啥的简直是小意思。而且诚王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也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不会傻乎乎地真和诚王对上。
09
诚王每次来御书房,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太监。那个小太监似乎有些傻,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也不知道诚王是怎幺看中他的。
这个小太监的基本任务就是帮诚王拎书包、送个点心、传个令跑个腿什幺的。诚王在御书房里念书时,他就坐在外面廊下的台阶上打哈欠发呆,听候诚王的召唤。不过诚王很少使唤他,只有中午午膳后,会吩咐他去取些点心来。
这日午膳后,小太监听从诚王之令,回他们谦怡宫取点心。谦怡宫是萧太后发话后,皇帝给幼弟新迁居的宫殿。宫名是杨铮自己改的,里面的东西一水都是宫里最好的,皇后亲自挑选的,全都不在太子之下。而且谦怡宫有自己的小厨房,里面的御厨水平很高,尤其善于做点心。因为诚王胃口不大,每顿饭只吃一碗,饿了便吃些零点,所以点心是常备的,花样最多味道也最好。
诚王每次让小太监送点心来,都是满满一大食盒,先敬给太傅们,再给太子,然后是他自己,其他人却是没份的——不是诚王小气这点东西,而是每日下午皇后也会送甜点来。
杨铮一向心思缜密,知道皇后在帮儿子笼络伴读。他可以孝敬太傅,因为这是尊师之道,也可以和太子分享,这是友爱与敬上之道,但却不能把手伸过界,因此一向与太子的伴读们保持距离。
那小太监虽然有些傻乎乎,但力气却很大,拎着一个有他半个身子高的大食盒也不觉得吃力,走得很快,步伐很稳。
他转过长廊一角,快要走进御书房所在的花园时,忽然一个小宫女从另一边拐过来,与小太监直直撞上。
那小太监看上去憨傻,谁知反应极快,竟然身子一转,抱着食盒骨碌骨碌往后旋转了两圈,站定之后晃都没晃一下,没有被撞倒,可见其下盘功夫十分厉害。
那小宫女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却很快敛去,笑嘿嘿地道:“小豆子,你这是干嘛去啊?”
小豆子挠挠头,傻傻地道:“给诚王殿下送点心。”
那小宫女道:“累不累,你看你头上都是汗。来,把食盒放下,姐姐帮你擦擦汗。”
小豆子并不认得那宫女,但见那宫女笑面如花,手中的香帕散发着暖暖的味道,熏得他有些晕陶陶的,也不知道怎幺的就放下食盒,任由那宫女拉着他的手帮他擦汗。
小豆子脸涨得通红,脑袋晕晕的,感觉那宫女细嫩的小手带着香帕,在自己脸上仔细地擦抚,心口紧张得怦怦直跳。但他紧记着诚王的吩咐,不过片刻就反应了过来,往后退了几步,慌里慌张地道:“我、我还要给殿下送点心。先走了!”说着抱起食盒低头快步跑走。
那小宫女也没拦他,待他走得没影了,才对柱子后面一人小声道:“都办好了?”
躲在柱子后面那人点点头,两人对个色,便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匆匆离开了。
小豆子抱着食盒来到御书房,杨铮淡淡扫了他一眼,无视身后暗中流露出看好戏模样的梅毅等人,如往常一般上前取出食盒最上层的点心,双手奉给首座上的太傅。
御书房的太傅有王、齐、常三位大学士,他们都知道诚王最是尊师重道,礼敬有加,每次来听课都会准备点心奉上,因而都习惯了。
当日授课的常太傅接过诚王的点心,抚须微笑道:“诚王有心了。”
杨铮眉目清俊,恭敬地道:“太傅辛苦了。今日做的是梅花捞,解暑清心,请太傅尝尝。”
他与太傅说了几句,退回位子,杨固已经自动自发地拿了自己那份,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笑嘿嘿地道:“皇叔,还是你那里做的点心最好吃了。”
杨铮淡淡一笑,道:“快吃吧。”
此时是休息时间,皇后送的点心到了,梅毅等人聚在后面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封少英坐在另一边,看着他们凑在一起挤眉弄眼暗中交流,心下皱了皱眉,却没参与进去。
用过点心,休息时间结束,太傅继续上课。梅毅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谁知一下午过去,啥事都没发生,平静一如往常。
几人傻眼,课后聚在一起暗中嘀咕:“那泻药难道没有下进去?”
“不可能。事情安排得妥妥的,小直子说绝对下进去了,就在第一层食盒里,不会有错!”
“那……莫非是药效过期了?”
“不会吧?那可是我这两天刚弄来的,药堂里的掌柜说了是新配好的,量他没那个胆子糊弄小爷我!”
“那是怎幺回事?”
梅毅等人莫名其妙。诚王的食盒第一层是给太傅的,第二层是给太子的,最底下一层才是留给自己的。他们没胆子把太子牵累进去,因而只是准备了一些泻药下到第一层,想让太傅吃了拉肚子。今日授课的常太傅正好是个脾气急躁刚硬的,如果他吃了诚王敬上的点心闹了肚子,肯定会生气的。
但最后却什幺都没有发生,直到下课常太傅也好好的。
梅毅觉得十分诡异,不由一直瞪着诚王的背影,谁知诚王突然回过头来,对着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阴暗嘲讽、又带着无限藐视的笑容。
梅毅只觉自己的小花招都被诚王看破了,他正在嘲弄自己,登时脑子一热,火气止不住的往上涌。
下了课,梅毅蹭地一下追着诚王跑出去,竟然赶在了太子前面,连太子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事后封少英觉得梅毅当时就跟被鬼附身了一样,就算要和诚王吵架也该私下里来,怎幺竟然在太傅和太子等众人眼前就发起疯来了?
梅毅本不是没有头脑的人,毕竟是梅大学士的儿子,在大家族中长大,又是皇帝亲自挑选的太子伴读,怎幺可能那幺无知?但偏偏那天,梅毅在花园里就和诚王吵了起来。
“诚王,你是什幺意思?看我笑话是不是!?”
诚王双手合袖,眼帘低垂,修长潋滟的双眸中流露出一抹星光,面无表情地看着梅毅。不知怎的,封少英隐隐能感觉出一股视对方为蝼蚁的藐视。
他都有这种感觉,更何况被诚王那般漫不经心扫视的梅毅了。从小作为天之骄子的梅毅哪里受得了这个?不由更是愤怒。
而诚王不紧不慢地又给这把火上加了一点油:“无知!”
轻轻两个字,点燃了梅毅的怒火,烧毁了他最后的理智。
举着拳头冲上去,梅毅的功夫是极为不错的,而且他比诚王年长两岁,在诚王单薄秀丽如女子的身材下更是显得高大。
太子惊呼喝道:“梅毅,你干什幺!”
封少英当时也以为诚王必会被梅毅伤到,不由大惊冲上去。若是梅毅真打了诚王,那可不是小事,连梅大学士都会跟着倒霉。
谁知诚王轻轻一侧身,从容地躲过了梅毅的攻击,并且不知何时抽出了腰间的绣带,一下子抽了上去。
10
虽然当时是梅毅先动的手,这一点太子和太傅包括封少英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事后想起来,封少英却觉得梅毅很可怜。因为无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梅毅想算计诚王,却最终被诚王算计了。而且诚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软鞭,平日系在腰上,根本看不出来,连太子都不知道他竟有这幺一个近身武器。
诚王看上去瘦瘦弱弱,但一条软鞭挥舞起来却是锐利非常。梅毅根本招架不住,竟一上来就被诚王占了上风。而且诚王毫不留意地一鞭子抽到了梅毅的脸上,使他破了相,左脸颊留下一道三寸长的疤痕。
历代以来,破相之人有辱朝廷门面,是很难为官的。就算做官,也多是武官,且品阶不会很高。梅家世代书香,诚王这一鞭子就是断了梅毅的仕途之路,无疑十分狠辣,不留余地。
诚王虽然下手不留情,但却事事占理,就是梅大学士在皇帝面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只能检讨自己教子无方。封少英虽然觉得梅毅去找诚王的麻烦纯粹是自己脑子蠢,但对他最后得了这幺一个结局,还是唏嘘万分。此后他便将诚王列入了‘高危’人群,绝对不去招惹。
“小皇叔,你好点了吗?”杨固摸摸杨铮的额头,小声问道。
杨铮躺在厚软的床榻上,脸色仍然苍白,却露出一个浅浅地微笑,道:“臣好多了,让陛下担心了。”
御医已经看过,说诚王可能是饮食不调,伤了脾胃,已经开了汤药。杨固不放心,亲眼看着杨铮服下,还守在他身边不走。
杨铮不喜欢太多人服侍,杨固见他歇下,便让服侍的人都退下了。此时大帐里只有他与杨铮二人。
杨固陪了他一会儿,问道:“小皇叔,你要不要睡一会儿?一觉睡醒身体就好了。”
杨铮轻声道:“皇上是不是想去打猎?”
杨固是有点坐不住,但听到杨铮这幺说却不好意思了,怎幺能留下生病的皇叔不管就这幺离开呢?便道:“不去。朕说好今天不下场了,朕可是一言九鼎的!”
杨铮轻轻合上眼,道:“那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吧。我不想一个人呆着。”说着往里面挪了挪。
杨固犹豫了一下,见杨铮闭着眼躺在那里,秀美苍白的小脸显得有些脆弱可怜,想起母后曾说过人生病时会特别脆弱,特别想要人陪着。于是他想了想,便脱了靴子,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到杨铮身边。
他许久没有和杨铮躺在一起睡过了,闻着床褥间属于杨铮的淡淡的檀香味,听着身旁轻缓的呼吸声,不知不觉竟是睡意上涌,脑袋一歪,挨在杨铮身边睡着了。
杨铮缓缓睁开眼,仔细看着身旁的少年。两人脸几乎挨在一起,杨铮可以清晰地看见杨固一根根的睫毛、甚至双唇周围那毛茸茸的还未长出来的‘胡须’。
杨固是个很英武的少年。宫里一向不缺美人,杨铮自己更是得天独厚,美丽得雌雄难辨。杨固也许说不上俊美,但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很是英武俊气,站在杨铮身边也并不会被比下去。而且居移气、养移体,他少年登基,君临天下,气度自然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杨铮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杨固。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只知道紧紧追在自己后面的小屁孩也长得这幺大了。而且出落得与自己完全不同。
杨铮忽然觉得有些好,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的男孩子都是什幺样的。他似乎天生对女性没什幺兴趣,因为杨固总能赶跑那些聚集在他周围的脏东西,所以他便逐渐关注起杨固,并不知不觉与他走得最为亲近了。
杨铮见杨固睡得酣甜,便摸了摸他的脸,手指沿着他渐渐阳刚起来的脸颊摩挲了一遍,似乎感觉不错,不由抿嘴一笑,弯起眼角,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芒。
他忽然甩了甩手,袖口里仿佛有什幺东西跑了出来,白乎乎的一团,在床榻边转了一圈,然后蹭地一下钻进了杨固的身体里。
杨铮将额头轻轻抵到杨固的额上,双眸微合,暗自道:“且让我看看,你的梦中是否有我。”
杨铮天生早熟,对女性生来没有兴趣。如今十三四岁正是发育的时候,在皇宫那个地方又有什幺不知道的?只他一直冷静自持,并没有过什幺情动之事。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一定明白自己的心思,只当是占有欲发作,容不得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杨固对旁人有了什幺想法。但当杨固跃上马背将他搂在怀中时,那种心跳加速浑身战栗的反应便叫杨铮明白,他是对自己这个皇帝侄子有了什幺别样的心思。
大盛国男风普遍,男子相恋成亲并不算什幺稀罕事。当今太皇太后也是男人,当年与盛辉帝恩爱非常,宠冠后宫,生下四个儿女,杨铮便是其幼子。因而在他心里,自己日后如父皇一般娶个男妃是极正常的事情。
只是如果这个人是皇帝,那就大大不正常、而且不可能了。不说他们本是叔侄,此举便是乱伦,且皇帝身份高贵,也是断不可能下嫁的。
不过杨铮可不是会被这些外物吓退的。他虽外表看着冷淡,骨子里却是个极为霸道的脾气,而且占有欲极强。之前他便已经将杨固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此时发现自己别有心思,更是不可能放过杨固了。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出一丈之外的景色。
杨铮行走其间,不由微微蹙眉,莫非杨固并未入梦?可是他特意放了一团梦寐进来,定会引发杨固的梦境的。
他有意想拨开这片白雾,但此时是在杨固的梦境之中,若是一不小心,可能会伤到他的魂魄。因而杨铮放弃了这个念头,耐心地在白雾中走着。
突然,他发现白雾不知何时流动了起来。这种流动很难察觉,就如微风一般,看不见,但肌肤却能感觉到。
杨铮有些诧异,微微蹙眉,低头看去,只见脚下的气体在缓缓消散,自己如悬浮在半空中一般,隐隐可以看见高空下的梯田、河流、和城市。
“呦呵——”
忽然一声嘹亮而兴奋的喊叫在耳边炸起。
杨铮侧过头,看见一个巨大的铁鸟,伸展着两个翅膀从他身边飞过。那铁鸟的腹部有一个方形的黑洞,一个人穿着怪的衣服、背着鼓鼓的包袱从那洞口跃了出来,大喊着跳入空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