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她又道:
“带着费青渟。”
正厅内,费青渟跪在正中间,大理寺少卿严尚站在一旁,见到宋晏储之后躬身行了一礼。
顺着陈玉的搀扶在上首的椅子上坐定,宋晏储接过陈玉递上的茶,轻抿一口,温度正好。她冲严尚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而后目光悠悠落在费青渟身上,缓笑道:“表兄。”
费青渟眼睛微闭,素来光风霁月的人此时憔悴不堪,哪还有京城第一公子的风采。
费青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姑姑是皇后,祖父备受圣上宠信,他自己也是异常出色,在京城颇有才名。除却祖父和姑姑都想让他同太子表弟,不,表妹在一起之外,他的人生可谓没有缺憾。
费青渟不喜欢宋晏储。
在他设想中,一个合格的妻子应该是温柔的,小意的,能够与他共谈诗词歌赋、为他生儿育女掌管后宅的贤妻良母。而不是那个强势的、冷硬的、高高在上的、没有一丝女人味儿的太子。
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卑微的,永远都不可能如一个正常的丈夫一般在一个家中占据主导权。
可是碍于祖父的命令,姑姑的命令,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同她相处,同她亲近。
太子离京两年,他轻松了两年;可太子回来后,他的噩梦又要开始。
在接到祖父的命令后,尽管知道和太子有夫妻之实于费家有益,能将太子牢牢绑在费家这条船上,可费青渟还是不情愿。尽管他最后捏着鼻子做了,却还是在应该和太子一同前往后宅顺势要了她的时候退缩了。
他听着太子的话松了口气,顺着他的意思去招待客人,给自己多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却不想,准备好了之后,等待他的,是大理寺少卿严尚的羁押。
不过短短一日的时间,费青渟却永远都无法忘记他在大理寺大牢里经历的一切。
他以前只听闻过大理寺手段残忍,却不知到底有多残忍。等到那些东西一样一样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费青渟才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到最后,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浑身血淋淋,狼狈不堪。
再次见到大理寺少卿的时候,是太子要见他。
他说太子喜洁,便让人给他喂了药,不顾他满是伤痕的身体,强硬地给他清洗干净,套上崭新的衣袍——费青渟在镜子中看到面色红润衣衫整洁的自己时候,都在怀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在做梦。
终究是到了太子府。费青渟一步一踉跄,走到大堂之后,就被严尚强行押着跪了下去。
冰冷的地板狠狠地摩擦着重伤的膝盖,钻心的疼痛一下又一下传来。
费青渟头一回觉得,下跪也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闭了闭眼,声音艰涩:“殿下。”
宋晏储放下手中的杯子,桃花眼弯弯,似含着无限的情意,只是她说出的话却是让人瞬间清醒:
“表兄可知,谋害太子,是要掉头的大罪?”
费青渟一怔,宋晏储再次笑着开口:“表兄不妨想想,孤若将此事告知父皇,费家可还能再保住你?”
费青渟脸色瞬间苍白,他猛地抬头,色惊慌:“殿下……”
若说下药的时候费青渟还曾想,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太子就算再恼也不会对他如何,毕竟她的太子之位还要靠费家。但在大理寺待了这一日之后,费青渟再也不敢抱着这种想法。
两年的时间过去,太子的手段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狠辣。费青渟毫不怀疑她会杀了自己。
“表兄莫急,”宋晏储懒洋洋地倚在靠垫上,缓解自己酸疼的腰。她看着他,面上含笑,声音微哑:“孤知道表兄不想死,孤可以饶表兄一命,并让父皇不再追究此事——”
费青渟眸光顿时一亮,他迫不及待膝行上前一步,迫切唤道:“殿下,臣……”
宋晏储接着道:“只要表兄回答孤一个问题。”
费青渟只感觉仿佛有一泼冷水直泼而下,让他瞬间冷静下来。他睫毛轻颤,慢慢抬眸看着上首衣衫齐整动作从容的宋晏储,忽然想起就是这种感觉。
就是这种,她永远高高在上,矜贵无比,而自己只能跪伏在她的脚下,卑微不已的感觉。
费青渟讨厌这种感觉。
“表兄可考虑好了?”宋晏储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慢条斯理的问道。她声音微哑,仿佛带着钩子,诱人一步步上钩:“只要一个问题,就能换表兄的命,难道不值吗?”
只要一个问题,就能换命……
费青渟嘴唇微微颤抖。不回答,他就要死;可回答了……费家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有可能付诸东流。
说,与不说。费青渟拳头握紧,心中难断。
宋晏储坐在上首,一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不出言催促。
良久,费青渟闭上了眼,哆嗦着唇:“殿下……有何问题。”
宋晏储眸中染上一抹笑意:“表兄不必如此紧张,这个问题,表兄定然知晓答案。”
宋晏储此言一出,费青渟心中更是苦涩,却不想下一刻她的问题一出,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孤想问表兄,赵家和方启明,是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费青渟尚未什么反应,一旁的严尚端着茶杯的手却是颤了颤,微热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严尚却觉得一阵灼烧感传来。
面对一旁的宫女讶异的目光,严尚勉强笑了笑,飞快平复好心情。
宋晏储慢慢收回暗中观察着严尚的目光,又将视线放到一脸怔愣的费青渟身上,声音轻柔:“表兄,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