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抽烟的人回道,声音嘶哑,像是咳坏了嗓子。
闻言,跟在狼犬身后的几名执行官纷纷朝他行礼。
“我出来办点事,路过这家酒馆顺道买杯酒,结果被我意外撞破了,真是运气不好。”齐先生抽着烟,微微侧过脸看向狼犬。
灯光下,他的睫毛在咳出了红晕的苍白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盖住了他平日里温柔忧郁的褐色眼睛。冬夜的风凛冽地吹过,小雪在风中横飞,扑簌簌地打在人的脸上,他却好像不知道冷,夹着烟的手丝毫没有颤抖。
但是狼犬觉得冷,他眼看着齐先生的外衣在滴血,那件好像在血水中浸透了的衣服不断有暗红的液体滴落在雪地上,让纯白的积雪变成了一摊猩红的杀戮湿痕。
阴翳的恐惧感从脚底蔓延到了脑中,狼犬僵硬地附和道:“是啊,他们运气可真不好。”
齐先生笑了,弧度很浅,情很冷,比起友善的微笑更像是无情的自嘲。
“还有几个活口,我绑在吧台后面了,你们再进去检查一下现场吧。里面有个地下室,你们下去前先做一下心理准备。”齐先生说道。
狼犬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把人关进自己的半领域里,他也不敢问,带着人进入到已经一片狼藉的酒馆中,迅速搜查起了现场。
惨烈,这是狼犬的第一印象,他忍着满地的血腥味,把一楼的十几具尸体拖到了一块。从现场分析,他大概能想象到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齐先生走进这家陌生的酒馆,打算喝一杯。也许是从顾客古怪的情里,也许是从被加了料的酒里,又也许是从酒保暗示的手势里,他发现了这不是一间普通的酒馆。
然后呢?狼犬没有更多线索了,他带上执行官们来到了后面的酒库,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狼犬打开了笨重的手电筒,沿着染血的楼梯慢慢往下走。
他看到了一个人间地狱。
倒吊风干的尸体、装满了腐肉的祭坛、婴儿头颅制作的酒杯,还有酒杯人血里浸泡着的眼球,一个由这些曾经活着的生命组成的地狱。
狼犬几乎是从地下室里逃出来的,他冲到了户外呼吸新鲜空气,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几个下属蹲在一旁呕吐,那声音让狼犬也想吐。
太不专业了,他瞪着下属,恼怒地心想,果然还是历练太少了,换成是执行处的执行官就绝对不会是这样,要是换成审判庭的处刑人,那更是见了尸山血海眼睛都不眨一下。
“来一根?”齐先生递了一根烟给他。
狼犬接了过来,他平日里讨厌的烟草味,在这种场合里倒像是在拯救他的鼻子。
齐先生给他点了烟,露出袖口的手腕纤细,看起来浑然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清空一窝狂信徒的处刑人。
他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抽着抽着,他又咳嗽了起来。狼犬想劝他别抽了,可他们并没有熟到可以规劝这种话的地步,于是他咽下了这句话。
烟草的味道让人平静,那种强烈的恶心感被压抑了下去,焦虑不安也被烟雾带走,吞云吐雾间,狼犬异常清醒。
清醒到,他发现自己对齐先生的所有认知都是错的。
他有很强的洞察力,果断的行动力,还有远超常人的能力,才能在误入狂信徒聚点时全身而退。
他也不是什么奶妈,而是一个专业的杀手,他不会认错那些尸体上一击毙命的刀痕。
他也许是身体不好,但并不是病弱,病弱的人是不可能一口气杀光满屋子的狂信徒的。
想到这里,狼犬忍不住问道:“您是怎么发现这间酒馆不对劲的?”
他不知不觉地把称呼换成了您。
齐先生又咳嗽了几声,沙哑地说道:“直觉。”
直觉?
狼犬的兽耳抖动了一下,他怀疑齐先生在敷衍他。
齐先生:“走进酒馆的一瞬间,我的直觉在向我示警。很难说清是哪里不对劲。一定要说的话,酒馆的壁画很怪,让我觉得阴森不舒服,这不是一个酒馆应该挂的画。”
狼犬:“只是一幅画?”
齐先生:“顾客也不对劲。这么热闹的酒馆,我走进去的一瞬间,所有的交谈声都停止了。”
狼犬点了点头:“这倒是个疑点,但是也不足为。”
齐先生:“所以只能说是直觉。为了确认,我试探了一下酒保。”
狼犬好了起来。
齐先生苦笑了一下:“演技也不是万能的。”
狼犬:“所以,您暴露了?”
齐先生:“那倒没有,我假装是个刚进入黄昏之乡的新人,夜晚已经没有航班了,我打算明天再去落日岛,今晚需要一个住处。这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祭品材料吧?”
狼犬再次点头。所以齐先生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大开杀戒呢?
齐先生:“就在酒保热情地建议我在酒馆二楼的杂物间凑合一夜的时候,几个血淋淋的家伙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招呼酒馆里的所有人去下面来一顿新鲜的人肉大餐。”
狼犬:“……”
他脑子里有画面了。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这谁想得到呢?
齐先生叹了口气:“我本来没打算自己动手的,琢磨着把处刑人们叫来,半夜来一个秘密包剿,没想到变成了一场大混战。连累你们部门大冷天跑来这里帮我善后了,真是抱歉。”
狼犬赶忙说道:“不不,应该的,职责所在。”
齐先生笑了笑,这一次,他礼貌的笑容没有那么冷嘲了。
他又点了一根烟,动作娴熟,姿势优雅,看他抽烟都让人觉得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