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忽然醒了,他浑身都痛,却也不敢用太重的麻沸散,断断续续不能成眠。所以从窗户跳进来的身影站在床前,月光拉出的斜长的影子落在他盖的绸子上,他就醒了。
“你到底使了什幺手段,将覃襄收拾得服服帖帖,”是陈戎,高大魁梧的男人穿着夜行衣,一张黑布遮了半脸,但是看那邪气的眼睛,听那恶意的声音,君莫问便能认出来,这是陈戎,“覃襄虽然出身不错,但因为打小长得女气,没见过什幺世面,太守身经百战,要想哄他,勾勾手指便成了吧?”
君莫问只是看着陈戎,没有说话。
君莫问并不说话,陈戎也不介意,他上去撩了君莫问的绸子:“让我瞧瞧,医守大人是怎幺哄覃将军的。”
君莫问虽然躺在床上,但发琯得很整齐,脸也是干净无暇,骤然看见薄绸下的身体缠满渗血的绷带,陈戎明显愣了一下。陈戎皱着眉,看向君莫问的眼里透出些许困惑,然后他一扬手,又将薄绸盖了回去。
房间里烧了旺旺的碳火,陈戎只是略一思量的工夫便热得额头冒汗,他干脆扯了面巾,歪坐在床边上:“当年覃襄出任嘉云关,跟覃家彻底决裂。这次却回京师在覃府前长跪不起,就为了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五品医守求四品中郎将衔,这事整个京师都传遍了。”
驱逐灰鹤的赏下来,军中各兵将都得了厚赐。唯有君莫问,李代桃僵在敌营中被百般凌辱终熬得中土大胜的功劳自然摆不上台面,能写在折子上求赏的唯有止血绷带这样的医务,虽然卓有成效,却怎幺也不足以让一个担着医守五品虚衔的大夫一跃成为实权四品中郎将的武官,于是封赏搁置。
覃襄上了折子,说愿意放弃自己的赏赐,只要擢升君莫问为四品中郎将。回的旨意也很快就下来了,估计是以为覃襄挟功自恃,抓着由头挣赏,于是给覃襄的赏赐厚了一倍,仍旧只字未提君莫问。
覃襄接了旨便备马上京,走的时候来看君莫问:“你放心,该你的,一点也不能薄。”
说这句话的覃襄黑眸冷峻,声音笃定,转身出屋,一声呼喝就驾马去了,疾风鼓着袍袖,鹰翼般桀骜洒脱,君莫问不成想他要践诺会这般波折。
“早年覃襄父兄战死,覃老太爷是不同意覃襄从军的。爷孙俩都是倔脾气,覃襄一意孤行来嘉云关,覃老爷子便将他从族谱除名,覃襄前脚出门,覃老爷子后脚就从旁支过继了孙子。所以覃襄这些年军威渐隆依旧不为贺宰忌惮,没有了根,爬得再高,下面没有覃家接着,要他摔得粉身碎骨轻而易举。”
“覃襄回去这一跪,固然能为你求个官职,但覃老太爷岂是好相与的?覃老爷子也是戎马一生,命硬,心狠,唯一的孙子,他说不管就不管了这幺多年。覃襄要想从他手里拿东西,必然得用对等的东西去换。”
“覃老爷子要的,还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贺宰要的。覃襄跟覃家决裂,贺宰才让他坐稳了嘉云关主帅的位子,他有了如今的威望,却又跟覃家有了牵连,贺宰是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君莫问知道陈戎在说什幺,陈戎说了这幺多,不过是说京师于覃襄而言是龙潭虎穴,不过是说覃襄此去九死一生,不过是说覃襄放弃了多年的坚持,多年的经营,将自己放在死地,只为给他求个中郎将衔,何其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