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禹州,顺利汇合另外三位代表,却没能立即启程。一场势在必行的饯别宴,除入京参与论医的三家代表,还邀请了其他名医世家,甚至包括禹州知州和同知,在一处私房菜馆热热闹闹地举行。
中医还是更相信经验积累的医术,那三名代表均比君莫问年长,最年轻的一位大夫也早过了而立之年。更不论参宴的其他大夫,年纪个个都要算君莫问的长辈。
晚宴只进行到一半,君莫问已然醉得七荤八素,借口更衣躲出包间。
一名翠衣婢女忽而走到君莫问面前,屈膝一福:“公子可是君大人?我家主人请大人前往一叙。”
君莫问眯缝着醉眼,舌头也有些大了:“不知你家主人是谁?”
“大人随我来了便知。”婢女抿嘴一笑,脉脉的眼睛显得面庞清秀灵动,转身向旁边的厢房走去。
君莫问跟在婢女身后,看清了坐在厢房里戴着阴沉半面的男人:“秦十三?”
“你不能去京师。”相较于印象中应该正伤重得命悬一线的男人的突然出现,掩在半面后看不清表情的脸,用略白的唇说出的第一句话,并不让君莫问觉得意外。
君莫问醉得厉害,脑袋混沌,摇摇晃晃地在秦十三对面找张凳子坐了:“此次进京,是恒河公特意为我求来的名额,已经跟另外三位代表一起报上了前往论医的名单。”
秦十三一动不动地歪躺在一张美人榻上,一点也不冷的夏日,他的身上也搭着毛毯:“这样的名单,能轻易加上去,自然能轻易剔出来。至不济,称病一声,朝廷也会体恤。”
君莫问自然知道秦十三这样的身份地位,若不想让一个人进京,有的是法子,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他透露一点意思,多的是人想要讨好这位未来的镇西王爷。君莫问只能装不懂小王爷金口玉律,做出商量的样子:“与太医院的太医们论医,此机会难能可贵,我不想称病。”
秦十三没有不愉,没有暴怒,他甚至也顺着君莫问摆出有商有量的样子,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启:“如今论医不过流于形式,走个过场,各家的看家本事都秘而不宣,不去也没有什幺可惜的。”
君莫问握了握拳头,还要再辩:“即便不能得一方兴族的秘技,增长见闻也是好的。”
秦十三盯着君莫问,半面后的黑眸古井无波:“你真的只是去参加论医吗?”
去不去京师其实是君莫问自己的事情,可惜还是可贵也是君莫问自己的事情。但那是秦十三不管,一旦秦十三想管了,那幺他觉得不能去便不能去,他觉得不可惜便不可惜。
将君莫问圈养起来,像一条狗一只猫一头猪或者牛羊那样,高兴的时候捧在手上让他人生恨短,不高兴的时候踩在泥里让他连死都死不痛快,秦十三有这样的本事,如今看来,他也完全有这样的理由。
对于秦十三的刺杀已然十分猖狂,而他在这样猖狂的刺杀里进退也已然并不从容。本该龟缩在镇西王府等待刺杀者被连根拔起再出来的秦十三,却为了一个君莫问一而再再而三地身陷险地,无论是秦十三还是秦十三身边的人,都必然动过将君莫问圈养起来,不让秦十三跟着一起抛头露面的想法。
让君莫问陷入可能圈养的窘境的是秦十三的兴趣,可以让君莫问免于后半生沦落为秦十三的后院里众多不见天日翘首企盼零星雨露恩泽的侍妾的,却也正是秦十三的兴趣。君莫问只能赌,赌秦十三不要一个温顺庸碌无异于妓倌伶人的崔君庭:“当年之事,我崔氏败得那样惨,我不甘心。”
“你进京就能改变败局了?”
“不能,”君莫问摇头,“此事试了,我没有万全的把握。但若是不试,便一丁点机会也没有。”
“你果然是知道唐锦想翻案的消息。”阴沉的半面盖得太严实,看不出秦十三的表情有没有感慨。
君莫问一惊,然后就释然了。唐锦此事做得并不隐秘,就因为消息泄露险些遭杀身之祸,秦十三略知一二并不出:“我一人或许无望,但景王是皇子之尊,有亲王之位,有他主持,或有一线希望。”
对上君莫问慷慨希翼的目光,秦十三却还是摇头:“我不会让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