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做到四方兼顾,顶多防下前、左、右三面的攻击,到时候身后定然躲不过。
念及此处,谢寻非自嘲笑笑。
大不了被咬一咬,既是将死之人,哪来这么多顾忌。
魔潮翻涌,堆积成高大却单薄的围墙,他没做停顿,亦没有丝毫迟疑,于瞬息之间默念剑诀,抬手直攻。
少年出剑极快,高墙随他轰然而动,以排山倒海的势头急急压下。
剑出风随,三面魔气被逐一斩碎,化作丝丝缕缕的齑粉散入空中;谢寻非来不及转身,正欲回头,听见呼啸而至的风声。
以及一道清凌凌的琴筝之音。
浑浊的双眼骤然变得清明,他兀地抬头,识海里嗡嗡作响。
魔气被纯净的灵力瞬间逼退,有那么一瞬间,谢寻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下一刻,耳边响起秦萝的声音:“谢哥哥!”
她身上带了个保命的法器,眼见谢寻非浑身是血,毫不犹豫将其唤出。顺着女孩白净的双手,温润清光宛如水波四溢,转眼间凝出一个小型结界,将两人牢牢护在其中。
谢寻非勉强撑住身形,沉声开口,隐有愠意:“你怎么——”
他没想过秦萝会来,除却忡忡忧心,也生了微微的恼。这句话本是有些急有些凶,直到望见女孩通红的双眼,谢寻非猛地顿住。
再出声,沙哑的少年音又轻又低:“你怎么来了?”
秦萝快步跑到他身边,将眼前一道道狰狞的血口扫视一遍,长睫簌簌颤了颤,倏然蒙上一层水色。
谢寻非张口说不出话,想帮她擦眼泪,手上却满是血污,手足无措的间隙,见秦萝捏着拳头举起右手——
她像是想用拳头砸他,瞥见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又把手臂放了下去。
“没、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秦萝吸了口气,拉住他尚且完好的衣袖:“这个阵法不是有一天的时间吗?我们还剩下好几个时辰……曲前辈家里那么多书,我们一起去找一找,好不好?”
曲道知定是告诉她了。
谢寻非没有应声。
若在白天,秦萝总会兴高采烈跟在他身旁。
之所以选择晚上,一是为了避开秦萝,二是夜色昏沉,能遮掩疯狂滋生的魔气,不让秦萝发觉异样。
她不应该来到这里的。
“她在湮墟研究上千年,看过不知多少书册,哪是我们几个时辰能比得上。”
黑衣少年轻垂眼睫,收好手中锋利的长剑,语气淡淡:“这里不安全。你且去城中歇息一段时间,等湮墟散去,便可离开。”
秦萝蹙眉:“那你呢?你、你都不跟我说,甚至不让我知道——”
她说着又觉得难过,喉咙里倏地一哽,把脑袋压得很低。
谢寻非蹲了身子,抬头看她:“……对不起。”
秦萝还是没把他的衣袖松开。
“这件事因我而起,若非是我执意前往城中,你也不会来到湮墟。”
他年纪更大一些,竭力稳下心:“你被无辜卷入这里,本就是我的失误。若要承担责任,自然应当是我。”
秦萝眼里水花一晃,语气却是不服输:“你来古城,是为了陪我。”
“这不是重要原因。”
“这就是!”
逻辑说不通,谢寻非顿了顿。
“外面还有你的爹娘、师兄师姐、许多朋友。”
他把手上的血小心擦干,仰头为女孩拭去脸上泪珠,语气无奈又温和:“你如果留在这里,他们会伤心。”
秦萝毫不犹豫:“你也有师尊、师兄师姐和很多朋友。”
她眨眨眼睛,晕开的水珠落在谢寻非指尖上,声音小了点:“……还有我,我也会伤心的。”
因为最后一句话,少年露出了短暂的怔忪之色。
但他很快笑笑,眸色深深,看不出真正的情绪:“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秦萝一愣,听他继续道:“我拜入师门并未多久,与他们感情不深,就算出了事,也不会有太多人关心。你爹娘和哥哥很爱你,陆望、江星燃、楚师姐,所有人都喜欢你,你不想让他们难过,对不对?”
什么叫……不会有太多人关心。
秦萝想要开口,却见谢寻非眨了眨眼睛。
“我生于古战场,乃是魔族执念所化——这种身份被天道所弃,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你明白吗?”
他说着长睫轻动,喉结无声滚落:“还记得当初的黑街吗?我从小在那里长大,不到十岁就学会了如何用刀,你总说我是好人,其实被我杀死的人和魔,压根数不清。”
谢寻非说:“杀戮是邪魔与生俱来的本能,性情古怪暴躁也是。你看,仔细想想,我做过的坏事不少,完全不是你想象里的那种好人,你没必要因为我觉得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