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如何说的。”
“奴婢在诏狱受刑……怕自己受刑不过,胡言乱语,所以一直在求饶,什么也没有说。”
贞宁帝站起身,“好,在朕面前你可以说了,朕不会对你动刑,无非你说得朕不满意,朕直接杀了你。”
杨婉咳了几声,撑着地面抬起头,“陛下杀了奴婢,若能将此谣言扼止,保姐姐清誉,维陛下与皇家名声,那奴婢甘愿受死。”
贞宁帝负手走到杨婉面前,低头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沉声道:“朕没明白,你怎么就甘愿受死。”
杨婉捏住有些颤抖的手,“陛下若不杀奴婢,还会把奴婢送回诏狱吗?”
贞宁帝不置可否。
杨婉抿了抿疼得发白的嘴唇。
“陛下可知为何张大人会比陛下先知道,姐姐与郑秉笔是旧识吗?”
贞宁帝闻话一愣,负于背后的手不自觉地攒成了拳。
杨婉已经有些跪不住了,身上的高热令她有些晕眩,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她索性狠心在自己腿上的伤口上掐了一把,凭借疼痛来让自己清醒,张口继续道:“他们根本不顾陛下的名声,他们只是要……让姐姐担下谋害皇子的罪名……北镇抚司刑讯我和郑秉笔,不论我和郑秉笔谁人受刑不过,屈打成招……第二日,陛下的御台上就会摆着罢黜姐姐的奏折……姐姐冤屈,陛下又何尝不受屈……好在陛下让邓厂督协审此案,奴婢才有幸,能在陛下面前陈述。如若不然……奴婢在诏狱疯口胡言,那便死一万次,也赎不了罪了。”
杨婉说完着一席话,几乎用尽了全部的精,眼前发黑,伸手抓住身旁的椅腿,才能勉强在皇帝面前跪住。
她心紧绷,屏息等待着贞宁帝的反应。
这是杨婉能想到唯一的一个应对之法。
在这个过程中,她必须把握住自己此时的身份,不能去狂妄地谈杨伦和政治,甚至也不能谈鹤居案,只管按着住一个君王敏感自负的本性,用言语不轻不重地扎了那么一刀。
其余的事,就留给这个多疑的贞宁帝自己去怀疑。
虽然她并没有把握,皇帝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但至此她已经竭尽了自己的心力,去理解贞宁帝这个君王,去寻找皇权与北镇抚司之间细微的裂痕,给宁妃和自己一线生机,也给东厂分取北镇抚司的权力创造机会。
只不过,她并不敢像当初救郑月嘉时那般自信,因为她自己的生死,此时也在贞宁帝的一念之间。
“杨婉,你这话,在朕这里算是诚恳的。”
作者有话要说:(1)壬寅宫变:壬寅宫变:宫女谋杀嘉靖帝
第66章 天翠如翡(三) 婉婉,想不想要花。……
杨婉伏身叩首,“奴婢谢陛下。”
她说完这句话,思已经不能再继续,撑在地上的手肘,一时竟也直不起身来。
皇帝看着她身上的伤,随口问道:“御医看过了吗?”
杨婉哑道:“谢陛下关怀,已经看过了。”
贞宁帝点了点头,“你很明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呢,也是向着宫里的,朕做主,今日赦了你。你受了委屈,朕会让皇后下懿旨亲自宽慰,你还想要什么赏赐,现在朕在这里,你可以跟朕说。”
这句听起来很温和,却是一道暗沟,是贞宁帝对杨婉心思的试探,但凡她答得有一点错处,都会前功尽弃。
邓瑛捏着手看向杨婉,见她似乎吐了一口气,缓声道:“奴婢不敢要赏赐,只求陛下,让奴婢歇息两日。”
皇帝听了这句话,终于露了笑,“才说了你明白,这会儿又这样的糊涂,看来是被打疼了,朕看着也怪可怜的。”
杨婉本就支撑起来,索性抬了抬头,又叩了一首。
“陛下垂怜,奴婢惶恐。”
贞宁帝摆了摆手,“罢了,邓瑛。”
“奴婢在。”
“你亲自去一趟尚仪局,告诉姜尚仪,就说是朕的意思,让她在承乾宫养半个月。”
“是。”
贞宁帝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
“内阁的票拟递进来了吗?”
邓瑛道:“奴婢去司礼监替陛下过问。”
贞宁帝站起身抖了抖袖子,“不用了,朕回养心殿等着,你这个地方……”
他说着四下看了看,“也太局促了,既然西面的那些直房都是空着的,就都并到内东厂吧,邓瑛啊,日后内东厂巡查时,若巡见要案,可直接入养心殿禀告。不用经北镇抚司,你们可以先缉拿人犯,看守审讯。此事,朕会下一道文书,经内阁发出出去,让司厂二衙,都知晓。”
邓瑛跪下应“是。”而后又抬头道:“陛下,郑月嘉是否可以交由东厂内审。”
贞宁帝抬头朝窗外看去,掐着拇指沉默了一阵,“带回来吧,他服侍了朕一场,朕也不想他在外面。”
他说完似乎叹了一口气,“你亲自去接吧,接回来也不用见朕了,怎么处置他……朕想一想,你不用和他说什么,让他等着。”
“带回来吧。”
这句话在杨婉听来,就像主人决定让自己抛弃的狗回来一样,居高临下,令人胆寒。
她不由侧头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邓瑛。他低垂着眼,伏身拜向贞宁帝,“奴婢替郑月嘉谢陛下恩典。”
恩典?
哪门子的恩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