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哥,我还是觉得,你不要进宫为妙,上辈子……我跟了他十多年,我太了解他了,皇上让他进京这事,多半是他早有预谋,断断不可能只是只进宫见一面,他不知道攒了什么坏要使,你也去见他,这太危险了。”
“只有我能去,也只有我最该去,眼下这节骨眼上,珩哥平安了,我便也能平安,珩哥明白我的意思吗?”
车马随着行路微微震颤,贺顾盯着裴昭珩的眼却无比认真,一瞬不错。
裴昭珩道:“子环,我亦与他斗了多年。”
贺顾一怔,有些恍然——
是啊……前世他死后……珩哥篡位夺权,不也是和太子斗?他了解太子,珩哥却也一样了解。
裴昭珩道:“父皇会叫他进京,我早有预料准备,此事今日也该了结了,子环不必只身犯险。”
贺顾还不及反驳,前头马车却已经停下了——
到太和门外了。
车帘子掀开了短短一刻,很快放下,外头皇城的守卫见了车马里的两位爷,自然是一眼也不敢多看,一句也不敢多问,二话不说便放行了。
一路上行路寂然,半个宫婢内官也没瞧见,贺顾心里不对劲的预感一点点印证,如今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乘辇不乘辇了。
两人飞快到了揽政殿外,却见大门紧闭,斋儿并两个小内官正垂首立在庭下,脚步有些微晃,想是在打瞌睡。
贺顾四顾了一下,果然揽政殿周遭防卫少了半数以上,毕竟齐通和玄朱卫一多半的人都被皇帝叫出宫去接废太子了,此处人不少也得少。
贺顾叫了一个留在此处的守卫,低声皱眉道:“就这么点人,齐卫首走了,难道你们就不知道补卫吗?”
那守卫缩了缩脖子,连忙道:“回统领的话,已和外城墙那边的说过了,只是迟迟没见帮手来,想是……想是还在出宫的路上。”
贺顾道:“出宫路上?等他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又道:“你去把东六门各门的青龙、螣蛇二卫全部叫来。”
那侍卫领了命,不敢多话,连忙麻溜的依言去了。
贺顾这头刚安排完,那头齐通便已经带着人通秉,踏进了揽政殿的花园——
多日未与裴昭元相见,他显得明显憔悴了许多,头发虽然还是束的整齐,却显得毛躁,面色也有些灰白,只有嘴唇是有颜色的,却也隐约带着几分乌青,往日里的天之骄子、东宫储君成了这样,叫人见了便心生不忍。
好巧不巧,贺顾刚抬起眼,便对上了裴昭元再也不带一点伪装和掩饰的目光,那目光让他觉得像是毒舌的信子,阴森、幽暗还有些隐约藏不住的厌恶。
是曾经他在幡然颖悟后,对上过太子眼褪去所有伪装、真实的模样。
贺顾的背脊僵了僵,他本能的想要后退一步,脊骨却被一只温热的、指节修长的手撑住了。
太子远远拉着嘴唇笑了笑,道:“多日不见三弟,春风满面、容光焕发、志得意满,圣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见啊。”
裴昭珩目光在他身上淡淡的一顿,很快挪开,压根连半句话也没有回答。
太子却不知怎么的,好像是被踩到了什么痛脚,眯着眼道:“怎么,觉得如今大哥落了难,不配叫你答一句话了吗?”
贺顾回过来听不下去了,皱眉沉着脸冷声道:“陛下要见您,大皇子殿下,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吧?”
裴昭元闻言,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你又得意什么?”
贺顾面无表情:“十二卫防卫禁中,职责所在,不敢懈怠,更不知殿下所言得意从何而起?臣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裴昭元喘了两口气,一边转身朝殿门走,一边冷冷道:“你们以为……孤死了,你们就能好过?等着吧……等着吧……”
贺顾听得稍稍皱眉,那边殿中却传来了王忠禄的声音。
“宣——”
“大皇子觐见。”
裴昭元闻言转头看向殿门,深呼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看贺顾与裴昭珩二人,只整理了一下衣冠袍服,便抬步踏进殿中去了。
贺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蹙了蹙眉,转头看着裴昭珩低声道:“皇上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昭珩道:“父皇的药卖不成了。”
贺顾一愣,正要再问,那边殿门里头却传来一阵动静不小的争执声。
他眉头一动,转头道:“这是在做什么?不行,我得进去保护陛下。”
裴昭珩道:“困兽犹斗罢了,我已命人将他剩下的眼线内应全数摸清,今日正好引蛇出洞,大哥闹不出什么动静来了。”
贺顾道:“这……”
正说着,屋里却忽然传来皇帝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逆子——”
“逆子!”
那声音颤抖着、干哑着,仿佛承受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剧烈痛苦。
贺顾情一变,这次还不等裴昭珩言语,他便足下一点跃上台阶,一脚蹬开了揽政殿的大门。
诚然,裴昭元若不是丧心病狂了,应该干不出在皇帝的揽政殿亲手弑君弑父这等事来,但倘若他真的干了……
皇帝如今丝毫没有交代,恪王也只是恪王,并非国朝新储。
那就麻烦大了。
他刚一踹开门,还没看清殿内情形,便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贺顾心头有些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