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那里是何处?”
赤足散发,身着绯色衣裙的秦姒扶着栏杆踮起脚尖望着极目远眺,有一处夜空中有无数如同星星一样不断像夜空银河之处游离的灯火,将那处照得亮如白昼,以至于隔了两座城池,都能看见这一胜景。仔细一瞧,船上火光照亮得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都似乎荡着一浪又一浪的星光。
“回殿下,那是齐王的封地云都都城。听说,是齐王妃的侄女云莺县主即将要与韩王成婚,齐王世子特地为她点的万盏孔明灯,意为祈福,夫妻和顺之意。”
说话的是当今丞相之嫡长子纪淮安,秦姒自幼的伴读。
“真好看。”秦姒回过头看着眼前月光下温润如玉,峨冠博带的翩翩君子,眼里透着迷惘与向往,“也不知这世上可有如此真心待本宫之人,为本宫点上这一片灯。”
“甲板上凉。”
纪淮安走上前蹲下替她穿上绣鞋,又将一件月白色披风轻轻披在手里掌握着大燕帝国权力,位同东宫的和宁公主身上。
她刚刚沐浴完,空气中弥漫着极为淡雅幽香。垂在腰际,柔软的如同这世上最好的绸缎一样的青丝随风轻轻扬起,白皙莹润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白瓷釉,细眉杏眼,眼灵动,看起来像极了天真无辜少女。
他轻声道:“自然,殿下拥有这天下美好的一切。”
“包括你吗?”
“是的殿下。包括我。”纪淮安的声音极轻,眼里微微荡着笑意,似在与自己的情人喁喁私语。
“淮安,叫一声我的名字吧?”秦姒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纪淮安色变得有些僵,后退两步,单膝跪地,虔诚而知礼,“微臣不敢。”
秦姒微微叹息,又看向那灯火通明之处,面色晦暗不明。
良久,她道:“大燕应该是无疆之国,云都这么好听的名字,不应该属于一个藩王都城,淮安,对吗?”
她说的理所当然,仿佛这天下本该被她收入囊中。
纪淮安抬头看她,眼里透着崇敬,“理应如此,殿下文韬武略,将来会是这九州最大的君主。”
谁知眼前的女子突然轻笑出声,上前轻轻牵着他的手,将他扶了起来。
“淮安既然这么认为,为何却要害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既天真又无辜,仿佛是在与他讨论“不如明日我们去赏花吧”这类日常简单的小事一般。
纪淮安却面色惨白,就连嫣红的唇都失去了血色。
秦姒又向他走近一步,环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本宫听说,你的姑母纪贵妃已经怀孕三个月,太医署新来的秦太医告诉本宫,说你姑母这胎怀的是个男胎。本宫真是替父皇感到高兴,他这一辈子也不过是得了本宫一个女儿,如今老来得子,听说,立储的圣旨都已经写好了,只待贵妃诞下麟儿。”
“殿下是如何得知此事?”
既然知道,那她为何还答应他选在这个时候北上巡查?
纪淮安紧紧闭上眼睛,似是不敢再看她那张明明生的明眸皓齿,一副天真不愠世事的面孔,却永远都如现在这般,不动声色的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有洞察一切的本领。
姑母有孕,这事儿除了陛下与姑母身边贴身侍奉的人,纪家也就他与父亲知道,且秦太医也是由他父亲亲自安排入宫。他们瞒得这样天衣无缝,不曾想却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淮安,你真不该背叛本宫,难道做本宫的皇夫不比做纪家的国舅好吗?”秦姒一脸失望,像是真的被喜欢的人伤了心。
纪怀安知道她对谁都如此,深情款款,博爱而情不专。你以为她爱极了你,到头来你会发现,她其实谁也不爱。
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伸手替她将额前一缕被风吹散的青丝拢到耳后,叹息,“我的殿下,你若是傻一些,笨一些该多好?”
“那本宫不就死了。”她亲昵的拨弄着他头上插着的那根通体雪白的簪子。那是她前几日送他的及冠礼物,她亲手画的样式,顶端簪了一朵兰花,淡雅如其品性。
原来,即便是性情如同兰草一样高洁的人,也是信不过的。
秦姒觉得十分悲哀,这世上还有谁值得相信呢?
纪淮安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睛突然有些红,“如果殿下笨一些,傻一些,那我便将你藏起来,永远不让旁人看到,只做我一个人的妻子。”
秦姒笑了,左手轻轻拍拍他的背,“淮安阿,真是可惜了……”
她话音刚落,下巴搁在她肩膀的男人突然口中溢出鲜血,眼珠微微吐出,眼眶里积满的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紧紧抱着秦姒,喃喃道:“殿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