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答应了,允淑总算松口气。
冤家宜解不宜结,朝廷里头恨他的官儿多了去,别回头再和谏院结了梁子,那都是口若悬河的言官,随便给他使绊子穿小鞋,就如洪水猛兽,还是能避之则避之最好。
入了夜天就凉,她四下看看,问覃时,“府上可有厚些挡风的衣裳?去取一件来,给大监大人带上,我瞧着下凉了。”
覃时说有,转而就出去拿衣裳去了。
她送冯玄畅出了府门,同廷牧打个照面,廷牧巴巴跑过来给她呵腰,小声道:“大姑,往后你可得把自己个儿护结实了,这样挡刀的事儿,一回就成了,身家性命可不是系于您自己身上,廷牧也记挂着呢。”
她猛点头,“廷牧你忧心了,回头我给你做双鞋罢。”
廷牧给她吓一跳,“别别别了,奴才不缺鞋。”连连躬身跟着冯玄畅上了马车。
他擦擦冷汗,想起来小七把允淑做的那双麻履,哆哆嗦嗦捧掌印跟前的场景,又流了一滴汗下来。
冯玄畅摸他额头,沉思片刻,开口道:“廷牧,你很热啊?”
廷牧摇头摇的脸直抽,“奴才不热,一点都不热。”话说回来,他就是个个低贱命,日子过舒坦了就浑身不自在,哪天主子不调侃他两句,他就觉得少点什么,得了话儿,他踏实了,谄笑的往冯玄畅跟前挨巴,“主子,您回来了,是不是让奴才撤下来?奴才想着,官家跟前也不缺人伺候,奴才还是想跟着您打打下手的。”
他掖手,“且先继续伺候着,下月再回来罢,府上也是得有人张罗事情,旁人我用着不顺手,没你周到。”
廷牧开心了。
他日夜盼着能早些回来冯玄畅跟前当差,他主子同官家不一样,平日里虽总是打趣他,可心里是真正拿他做心腹。在官家跟前伺候,他就得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官家夸他一句他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还不如他主子骂他来的舒坦。
允淑送走了人,肚子有些饿,拉着奈奈问可还有什么好吃的。
奈奈回说,“亏了奴婢在下午的时候,做了些牛肉条,想着平日里用来做打打牙祭的吃食解闷儿,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允淑听有牛肉条吃,乐不可支,灶房的锅坏了,也是等不着小厨房还能呈上来什么像样的吃食,先吃着牛肉条罢垫垫肚子。
回了屋,她让覃时跑腿儿去青绮门要桌席面打包回来,抱着牛肉条窝在小圆桌边吃边看书册子。
牛肉条做的好吃,她吃的带劲了,合上书道:“奈奈,你去叫鹿和公主和长生一起过来吃罢,二姐姐今儿又不在府上么?”
奈奈说是,“大姑娘搬回关雎小住了,这几日都没回,带了府上伺候的几个丫头,今儿奴婢叫人去关雎给大姑娘递话了,明儿来府上同主子一并过去御清斋掌柜那里瞧铺面。”
她答应着,“哦,她搬回原本住的宅子也好,在我这里她也是拘谨。”
奈奈笑了笑,“主子您心里可定是忧心着大姑娘的,怕她在关雎日子难,您甭忧心的,奴婢亲送大姑娘回去的,关雎的下人和粗使婆子,都是沈大人从外头重添置的,大姑娘委屈不着。”
“那就好。”允淑嚼着牛肉条,直夸奈奈手艺好,“你是怎么做的这样有嚼劲的?赶明儿你教教我怎么做的。”
奈奈又塞给她一包,拍拍手,“奴婢去请鹿和公主和长生姑娘去。”
把鹿和公主和长生请了来,覃时也从青绮门打包回来了席面。
把各样菜色往桌上一摆,也没什么主仆身份的计较,海吃海喝一顿,鹿和公主捧着肚子出溜在椅子里,打个嗝,“长安的美食真是深得我心,赶明儿使臣在这里偷师学艺差不多该回西戎的时候,我一定得跟你们的官家讨要个厨子带回西戎去。”
月光长长照在庭院里,她趴桌上抬头望,有些落寞,“我想家了,皇兄也不知道这时候在做什么。”
允淑拎着酒盅一饮而尽,眼前花影重叠,她喝的小脸儿红扑扑的,有些微醺了,问长生,“你怎么对庭降那么好呢?”
长生托着腮,也是眼迷离,喃喃道:“庭降是个很
第95章 做什么春秋大梦
没有用的人, 在村子里,会读书写字没什么用的,他又懒呐, 也不耕也不种,没我照顾着了怎么行啊?他自己又不会照顾自个儿。”
她是实心实意扑在庭降身上的,允淑啜一口,“他倒是确实个懒的。”
酒喝的差不多了,牛肉条也吃完了,各自回屋去睡了。
一早起来,允淑和奈奈坐顶小轿子到御清斋见老板。
御清斋在朱雀街最东头,是两间宽敞的大门面,往前是胡商做的玉石买卖,老板说胡商年纪大了,回去胡地, 这才空下来两间铺面正好租出。
李允善来的也很早, 兰姐儿留在府上给丫头和奶妈子带着,她只带了个随身伺候的女使过来同允淑碰面。
两个人看了看铺面,觉得很合适, 这才同老板商量租金的事儿。
老板是个好说话的,只说头前胡商租用的是多少,便还是多少。
允淑一琢磨这价格也合适,立时就租了下来付了租金。
出门早了她还未用早饭, 携李允善一道儿在路口阳春面的小摊上坐下来, 要了两碗阳春面吃。
李允善捏着帕子瞧她半天,欲言又止的,好半晌还是开口道:“我听常思说了,官家给你指婚, 你可答应下来了?我头前不是求了你,为了姐姐和兰姐儿往后有好日子过,你跟了大殿的好?”
她捏着筷著,抬头看看李允善,“二姐姐,那是官家赐婚的,我能怎么?再说,我心里也确然喜欢大监大人,庭降那样的身份,哪里是咱们能高攀的?那是大殿,我求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注定是个三宫六院的,一国之母得是什么样尊贵身份?你我可有父家?父家是朝中重臣还是手握重权?一样儿都没有,二姐姐还指望我做史书上的阴丽华呢?嗐,咱们几斤几两的,心里还能没个数的了?”
李允善恨铁不成钢的戳她额头,“你怎么就是不开窍的?姐姐是过来人,最知道身份地位对女人是多重要,你便是,便是空落个架子,在外头那也是风光的紧,人人见了都要三跪九叩的尊荣,凤印在手旁人没得谁敢轻看了你,回头姐姐沾你的光,那沈念的祖母我那当家做主惯了的婆奶奶,就不敢给我小鞋穿,兰姐以后也能嫁高门大户,没人敢嘲笑她高攀不上。”
她抹眼泪儿,想起来自己这般命苦,立时委屈的不行。“当时,姐姐为了保你周全,让你像狐尾草一样活着,这倒好,如今为了姐姐的日子过得好,委屈求全也不愿了。那冯玄畅有什么好的?当年他若是搭把手相救,你我何至于沦落如此地步?他也是个昧良心的人,手里头权势熏天,也没想着救你我脱离苦海的,心里压根也没记着同我还有婚约在身,他能对你实心实意好的?鬼才信了,太监身子还痴心妄想,坑害了我还不够,如今又来坑害你,也不知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的汤药了,叫你这样执迷不悟的。”
允淑默了默,手里的阳春面顿时也不香了,呐呐道:“都是李家害的,二姐姐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允善抹着眼泪呢,一时叫她说的有些愣怔,“什么?”
她搁下碗,手一摊,“都是二姐姐的不是。二姐姐压根不晓得,当年冯家就是因同二姐姐定了亲事,才被齐相国和高金刚串通一气,陷害冯家勾结土匪造反获罪,满门忠烈处斩。姐姐,齐晟那个黑心肝的,是掳了你折磨了你,可冯家也是因此被无辜牵累了的。二姐姐只知道自己受尽了冷暖,却不知道我们被流放那日,大监大人被押送回长安,正拉去了蚕室,这辈子都做不成个正经男人了。”
说到底,都是李家欠人家的,如今不过是讨她过去做个夫人,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她就算是过去赎罪了,也没什么话说的,再说,冯玄畅对她,是实心实意的好,这么多年了,她心里明镜似的,都知道。